我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条悬浮在半空中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永生基因链。
冰冷,滑腻,仿佛触摸到了一条来自深渊的毒蛇。
这不是科学的造物,而是一个禁忌的魔鬼。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在我耳边分崩离析。
解剖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坚硬的金属台面竟如同被无形之手挤压的海绵,一滴滴暗红色的、近乎凝固的结晶体从金属的孔隙中渗出。
它们不是液体,更像是沉睡了近一个世纪的血液被强行唤醒,散发着陈旧的铁锈与福尔马林混合的诡异气息。
一个衰老、干涩,仿佛从古旧唱片中剥离出的声音,在审判庭的每一个角落里回响,钻入我的耳膜。
“要终止契约……必须用……我的……解剖刀锈迹……与……你的……虹膜裂痕……形成……逆向声波共振!”
是林疏桐的祖辈!
那个开启了所有罪孽的男人!
我猛地转头,却只看到一片空无。
那声音仿佛直接烙印在我的大脑皮层。
紧接着,一个虚幻的人影在解剖台上方缓缓凝聚,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白大褂,身形佝偻。
他没有脸,五官是一片模糊的旋涡,但他猛地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露出一个狰狞的、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旧疤痕。
那疤痕中,似乎有微弱的电光在闪烁。
“母亲遇害时……蹭在墙灰里的……皮肤组织……是永生程序的……反向密钥——”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母亲的死,那个我童年最深的梦魇,竟然是这一切的钥匙?
墙灰……那个我一直保存着,作为唯一念想的样本……
“不,不止是这样!”林疏桐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而决绝,将我从震惊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我看到她握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刀尖却没有指向我,而是在散落一地的彩虹糖残渣中飞速划动。
那些五彩斑斓的糖屑在她的刀下被精准地排列、组合,竟然在冰冷的地板上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闪烁着微光的螺旋基因链结构。
“七十年来……被篡改的……器官移植记录……对应着……永生程序的……温度变化曲线!”她猛地站起身,一手按在审判庭穹顶一道狰狞的裂缝上,仿佛在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世界。
“我祖父的忏悔录……他真正的遗言……就藏在……沈墨你童年那份墙灰样本的……分子链末端——”
我的墙灰样本!
又是我的墙灰!
它不再是单纯的纪念品,而是变成了风暴的中心,一个埋藏着两代人秘密的坟墓。
我们脚下的地面猛然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审判庭地板上蛛网般的裂缝中,没有喷出岩浆或烟雾,而是爆发出炫目的蓝色光芒。
光芒在半空中交织,形成了一串立体的、不断旋转的数字与文字——一个属于1948年的法医证编号全息投影。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从投影中发出。
“警告。你们激活的……不是救赎……是永生程序的……终极闭环!”
闭环?
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寻找出口,而是在将门彻底焊死?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来不及细想,我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那枚冰冷的警徽,那是陈警监留给我的遗物。
看着解剖台上一个不起眼的凹槽接口,我鬼使神差地将警徽猛地按了进去!
“咔哒”一声,完美契合。
“错误指令……识别……陈警监的警徽锈迹……对应着……林家祖辈……启动永生程序的……声纹干扰频率——”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嘲讽。
我非但没能阻止它,反而提供了另一把钥匙!
我看到解剖台上的血液结晶瞬间变得更加鲜红,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噗——”一声轻微的咳血声传来。
我惊愕地回头,看到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m·L。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审判庭的角落,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几滴血珠从她唇边飞溅而出,却违反了物理定律般地悬浮在空中,迅速排列组合,拼凑出了一行血色的文字。
那字迹我永生难忘,是我母亲的笔迹!
“要终止契约……必须用……林疏桐左肩的……家族纹章走向……覆盖……虹膜裂痕的……声纹干扰密码!”
这是母亲的遗言!
m·L怎么会知道?
她是谁?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中,竟然夹杂着我刚刚按进接口的警徽的金属碎屑!
她痛苦地蜷缩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布满锈迹的墙壁。
“审判庭墙壁的锈迹……储存着……七十年来……被掩盖的……永生程序的……终极真相——”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我的脖颈。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冰冷的刀锋已经贴住了我的声带皮肤,只要再深入一毫米,就能切开我的颈动脉。
是林疏桐。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清冷,而是一种燃烧着疯狂的炽热。
她一手用手术刀抵住我,另一只手猛地撕开了自己手术服的左肩。
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纹章烙印在她的肌肤上,那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流动。
“没时间了,沈墨!”她的声音压抑而急促,带着一丝颤抖,“血色心脏的核心代码……需要……双重血样闭环!一个人的牺牲是无法关闭它的!”她抵住我脖子的手术刀微微调整了角度,似乎在寻找最精确的切入点,“永生漩涡底部的……根系纹路……就是林家血脉的终极解密密钥——它需要你的血,也需要我的血,在程序的根源处,形成一个无法破解的悖论!”
我僵在原地,感受着刀锋的冰冷和她手指的温热。
她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不,这是一种献祭。
一个必须由我们两人共同完成的、通往真相或毁灭的仪式。
就在我们对峙的这一刻,一道晨光,第一缕黎明的曙光,奇迹般地刺破了审判庭厚重的穹顶。
光柱精准地照射在那条悬浮的永生基因链上,仿佛舞台的聚光灯。
我的分光仪,一直被我挂在胸前,此刻被这道光激活,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嘀嗒声。
它自动开始扫描被晨光照亮的基因链片段。
几乎在同一时间,审判庭内那令人心悸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林家祖辈那苍老而充满悔恨的叹息,仿佛是他最后的遗言,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解剖台上的锈迹彻底活了。
它们化作无数条纤细的红色丝线,从台面升起,一部分缠绕向我,一部分缠绕向林疏桐。
那些丝线刺入我们的皮肤,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与她的血液在空中混合,然后被那些锈迹丝线捕捉、编织……它们正在将我们两人的血脉羁绊,编织成永生程序的最后一个环节,那个所谓的终极闭环!
“轰隆隆——”
穹顶再也无法承受,巨大的石块和钢筋从天而降。
但在崩塌的废墟之上,更高远的天空中,出现的不是黎明,而是一片由光影构成的、巨大的立体影像。
那是一页页翻动的、来自1948年的实验日志!
日志上的文字和图表正在分解、重组,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它正在吞噬我的童年记忆,拉扯着林疏桐虹膜中的那道裂痕,将我们最私密的过去与最痛苦的现在,强行融合成永生基因链的核心!
一切都在走向终结,或者说,走向一个全新的、更为恐怖的开始。
就在这时,我胸前的分光仪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频率高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
审判庭地板的裂缝中,那本已消散的林家祖辈的意识投影,竟然再次喷涌而出!
他的白大褂不再破旧,而是闪烁着无数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如同宇宙星辰般明灭不定。
那流动的代码,无疑就是永生程序的终极密钥!
他的虚影转向我,模糊的五官似乎锁定了我。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耳边是祖辈的遗言,头顶是融合记忆的日志,身上是被编织的血脉,眼前是闪烁着终极密钥的鬼魂。
我的大脑已经超载,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人、所有的罪恶,都在这一刻汇聚。
我能相信谁?我该做什么?
在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中,我唯一能抓住的,只剩下胸前那疯狂鸣叫的科学仪器。
那是属于我的世界的最后残骸。
我猛地低下头,在那刺耳的蜂鸣声中,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分光仪的屏幕,瞳孔因屏幕上闪现的一行熟悉而又不可能的数据,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