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贯穿了我的脊髓。
我不是来寻找真相的,我是真相本身的一部分,是献祭流程的最后一道工序。
“不!”
一声嘶吼从我喉咙深处迸发,我猛地转身,一把扯断了连接着分光仪的最后一根数据线。
仪器屏幕上的幽绿色数据流瞬间凝固,然后爆出一片刺眼的雪花。
尖锐的电流声刺破了密室的死寂,像垂死者的悲鸣。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反手握紧了父亲那柄冰冷的解剖刀,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刺向墙壁上那团不断旋转、如同鬼火般的磷光漩涡!
刀尖触及漩涡的刹那,没有传来预想中金石交击的脆响,反而像刺入了一团粘稠的液体。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刀尖传来,试图将我和解剖刀一同吞噬。
墙壁上的磷光瞬间暴涨,顺着刀身疯狂地向我的手臂蔓延。
我咬紧牙关,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抵住那股诡异的力量。
分光仪残留的最后数据显示,同步率的读数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飙升——97%,98%……
“沈墨,看刀柄!”林疏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急促的颤抖。
我的目光猛然下移。
就在同步率的数值跳到“99%”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解剖刀那古朴的金属刀柄上,原本平滑的防滑纹路,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那些纹路不再是静态的刻痕,它们在轻微地、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频率震动、偏移,仿佛三维空间中的物体投下了一个错误的二维投影。
“声纹同步率99%时…刀柄纹路会产生相位偏移!”我脱口而出,这不仅仅是一个发现,更像是一个被植入我脑海的答案。
这把刀,是父亲留下的钥匙!
我的话音未落,身旁的林疏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骇然转头,只见她左眼的虹膜上,那道我早已熟悉的细微裂痕,此刻竟像是堤坝决口,一缕缕淡蓝色的、散发着微光的血液正从中缓缓渗出。
那血液没有滴落,而是在空中诡异地悬停、拉伸、组合,最终……在我们的面前,形成了一幅不断波动的、由光线构成的声纹图谱。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声纹,却又无比熟悉,充满了绝望与哀求。
那是她母亲临终前最后的悲鸣,被以逆向投影的方式,在这地狱般的密室中重现。
这诡异的投影仿佛一个开关。
密室的地面,那原本光滑如镜的金属地板,突然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划痕与印记。
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刻刀蚀刻出来,迅速蔓延,交织成一幅巨大的、无比精确的图案。
我瞳孔骤缩,那每一个微小的凹陷,每一道模糊的擦痕,我都曾在警局的档案里见过无数次——那是……我母亲被杀当晚,凶案现场遗留下来的完整微痕拓印!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四壁之上,那些之前仅仅是微微发光的墙灰擦痕,此刻竟开始同步地、立体地复制着一个人的形态。
灰尘凝聚,光影交错,一个穿着警监制服、面容冰冷的身影,正在由二维的擦痕,一点点地“生长”成三维的实体。
是陈警监!
他那死寂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死死地钉在我们身上。
“他没有死……或者说,他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林疏桐的声音因恐惧而沙哑,她看着那个正在成型的陈警监,又看了看我们之间由声纹构成的共振场,“他的意识正在通过…我们的声纹共振…改写现实锚点!”
现实锚点!
我明白了。
这个密室,就是一个巨大的模具,而我们和我们父母的声纹,就是浇筑的滚烫金属。
陈警监正在用我们的存在,去复刻、去重写他想要的那个“过去”!
我的视线猛地回到手中的解剖刀上。
在刀柄末端,与刀身连接的那个不起眼的金属环上,我发现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尚未被磷光激活的暗色氧化层。
它就像是这把钥匙上最后一道未被解开的锁。
就在我试图分析那层氧化物时,林疏桐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将自己的右手,按在了墙壁上另一处布满锈迹、而非磷光的漩涡上。
那锈迹漩涡仿佛沉睡的野兽被惊醒,暗红色的光芒瞬间亮起,那些狰狞的锈迹如同活着的血管,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蔓延,最终汇聚于她的喉咙。
她白皙的脖颈上,皮肤下的血管透出妖异的红光,与她声带的位置完全重合。
“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保险……”她艰难地开口,声音仿佛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用我的血液激活第七密钥…能暂时冻结时间密钥模具!”
话音未落,她用另一只手,猛地撕开了自己白大褂内侧的急救绷带。
绷带之下,她光洁的左臂静脉下方,赫然烙印着一个由无数微小数据组成的条形码——那是一个声纹终止码!
一个足以让任何声纹武器失效的、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与此同时,我那屏幕破碎的分光仪,在彻底熄灭前,竟扫描到了密室坐标最底部的一个隐藏数据层。
一行刺目的红色代码一闪而过:“基因链终止层”。
“终止密码不是终止…而是…重写!”我瞬间领悟了林疏桐父亲留下的真正警告。
那个所谓的“终止码”,并非摧毁,而是用一种基因信息,去重写另一种!
这是一个陷阱套着另一个陷阱!
福至心灵般,我握着解剖刀柄,逆着刚才磷光侵蚀的方向,猛地一旋!
“咔哒”一声,刀柄内部的机括错位,刀刃上,那些之前被磷光覆盖的地方,显露出了一行行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雕刻的微痕编码。
我飞快地扫视着,大脑几乎要被这海量的信息撑爆——一共127处,每一处编码,都精确对应着我母亲死亡当晚,现场遗留下的某一处微痕!
这把刀,不仅仅是钥匙,它还是记录犯罪的档案!
“很聪明,沈言的书呆子儿子。”那个由墙灰构成的陈警监,已经完全凝实。
他开口了,发出的却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一种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共鸣。
这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我的身体,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喉咙上,代表着我父亲遗传的第六道声纹刻痕,那里的磷光频率,开始逆向流动!
能量正在被抽走!
“你以为你父亲研究的是声纹武器吗?”陈警监的“身体”在共鸣中微微晃动,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永生程序的终极核心是…你母亲的…死亡声纹!”
这个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刺入我的心脏。
就在我因这巨大的恶意而浑身冰冷时,林疏桐的右眼突然失去了焦距。
她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密室的景象,而是一段不属于她的、被强行植入的记忆残片——无影灯下,冰冷的手术台上,躺着的是本该早已死去的陈警监的尸体。
而握着解剖刀,一刀刀精准地剖开他胸膛,在他声带上植入某种芯片的人,赫然是……我的父亲,沈言!
我父亲……解剖了陈警监的尸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逻辑、所有的推断,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还没等我从这颠覆性的画面中挣脱,密室的顶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数十条比我手臂还粗的巨型金属锁链,如同捕食的巨蟒,从穹顶呼啸而下!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将我和林疏桐的双手牢牢锁住,猛地向上倒吊而去!
双脚离地的瞬间,世界在我眼中天旋地转。
我被高高地吊在密室的穹顶,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部。
那柄解剖刀,因为被我死死地攥在手里,竟没有脱落。
而我那濒临报废的分光仪,用最后一点能源,在破碎的屏幕上投射出最后一行分析报告——
【警告:意识重叠中……目标记忆锚点正在与t-03号连环杀人案现场127处微痕进行强制同步……同步率:34%……】
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那127处微痕,不仅仅是母亲死亡现场的记录,更是一场悬案的罪证!
陈警监……他要把我们,变成那场悬案的凶手!
将我们的记忆,彻底覆盖成杀人犯的记忆!
悬空的身体因为充血而阵阵发麻,意识也开始模糊。
我看着下方,那个由光影和灰尘构成的陈警监,正用一种造物主般的眼神欣赏着他的杰作。
而林疏桐,也被吊在我的不远处,痛苦地挣扎着,她左臂上的声纹终止码,在摇晃中若隐若现。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结束!
我的记忆,我母亲的清白,林疏桐的牺牲……绝不能被这样篡改和吞噬!
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回了紧握在右手中的解剖刀上。
那冰冷的触感,是此刻我唯一能感知的真实。
刀柄末端,那层未被激活的暗色氧化层,在摇晃的灯光下,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林疏桐用她的血,激活了第七密钥。
我父亲,用这把刀,解剖过陈警监。
而我,同时拥有着父亲和母亲的声纹遗传……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我濒临崩溃的脑海中,如野草般滋生。
血液……钥匙……氧化层……我的存在,是祭品。
但祭品,或许也有选择献祭方式的权利。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着被锁链倒吊的身体,将紧握着解剖刀的右手,艰难地、一寸寸地,移向我的左手手心。
刀刃的锋芒,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寒光,映出我充血的、布满疯狂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