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混合了饥饿与绝望的眼神,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团无机质的锈迹,而是一头活生生的、正在将我们的世界拖入深渊的怪兽。
我的大脑因缺氧而阵阵发黑,但我的警告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沈墨的动作比我的思绪更快。
他猛地转身,手臂带起一阵风,一把扯断了连接分光仪主机的那根最粗的数据线。
刺耳的电流断裂声中,屏幕上所有飞速滚动的波形图瞬间凝固,然后归于一片死寂的漆黑。
“沈墨,你疯了!”我失声尖叫,这台分光仪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我们解析声纹、理解这场灾难的关键!
他没有理我,仿佛我的声音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维度。
他反手握住那把从不离身的解剖刀,刀锋在密室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抹冰冷的寒芒。
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刀,那是他父亲的遗物,一把解剖过无数尸体,也曾解剖过陈警监尸体的刀。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我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举动。
他将那把锋利无比的解剖刀,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地面那个不断扩大的锈迹漩涡中心!
没有金属碰撞的脆响,也没有实体被刺穿的阻滞感。
刀尖没入漩涡,就像没入一团粘稠的、活着的流体。
漩涡的转速骤然加快,发出了类似金属摩擦的哀嚎,又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哭泣。
“不够……还不够……”沈墨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终极纹路的激活,需要两种绝对矛盾的相位差进行叠加……一个,是我母亲死亡瞬间被记录下的声纹……另一个,”他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是我父亲用这把刀解剖仇人时,留下的怨恨!”
他的话音刚落,我只觉得左眼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那道贯穿我虹膜的先天性裂痕,此刻像一道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中涌出。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传来的却是冰凉而粘稠的触感。
不是血。
一滴、两滴……淡蓝色的、如同磷光一样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悬浮在半空中。
它们没有坠落,而是在我眼前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迅速凝结、组合,最终在空气里投射出一个复杂到令人晕眩的立体纹路——那是声纹终止码的逆向投影!
一个本该被永久封印,绝不可能重现于世的禁忌编码!
与此同时,我们脚下的地面发生了更恐怖的异变。
那127处之前被我们标记出来的微小痕迹,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划痕、凹陷和灼斑,突然间像拥有了生命。
它们不再静止,而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流动,仿佛一段被倒放的录像。
锈迹漩涡成了画面的中心,所有的痕迹都朝它汇聚,又从它那里汲取着能量,在冰冷的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动态的、立体的惨剧。
我看到了。
那晚的场景,沈墨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瞬间,在我的视网膜上无比清晰地展开。
扭曲的家具,破碎的窗户,墙壁上飞溅的血迹……每一个细节,都与那127处微痕完美对应。
这不是回忆,这是现实的重组!
“是陈警监……”沈墨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他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把仍在震颤的解剖刀,“他的意识没有消失!他正通过我们三个人——我、你,还有他的尸体——形成的声纹共振,强行改写现实的锚点!”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白大褂的袖子下,静脉所在的位置,那个被强行植入的声纹终止码,此刻正隔着皮肤和衣物,散发出越来越亮的幽蓝色光芒。
它在发烫,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血肉和神经。
它不再是终止码,它变成了一个信号发射器,一个与陈警监同频共振的坐标!
恐慌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存在的本身,竟然成了敌人入侵现实的桥梁!
“不对……还有办法……”沈墨突然咆哮一声,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逆时针旋转了解剖刀的刀柄。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刀柄与刀刃连接处的氧化层竟然裂开了。
那不是锈,而是一种伪装。
在剥落的氧化层之下,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刻痕。
“这是……我父亲解剖陈警监时,在他的骨骼上留下的……127道刻痕编码!”沈墨的呼吸急促得像一个濒死之人,“终止纹路的激活,需要……需要你左眼虹膜裂痕中渗出的磷光频率,与你手臂上声纹终止码的光芒,形成……完全的镜像对称!”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我心中所有的疑惑。
我的眼睛,我的手臂,我的存在……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巨大阴谋里的一枚棋子,一把同时用以“启动”和“终止”的双刃剑。
就在这一刻,房间另一头,那具一直安静躺着的陈警监的实体躯体,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共鸣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声带,而是他全身的骨骼、肌肉和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同频率震动。
沈墨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看到,他声带位置的皮肤下,那第六道神秘的磷光刻痕,其闪烁的频率开始逆向流动。
光芒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塌缩,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当所有的锚点……完全重合……”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字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就会触发……三年前那起连环杀人案的……时间线重启——”
时间线重启!
这五个字像一枚炸弹,在我的意识里轰然引爆。
那不仅仅是回到过去,而是将我们所有人,连同这个世界,都拖回那个被鲜血和疯狂笼罩的原点!
陈警监的目的不是复活,他是要让那场屠杀,永恒地循环下去!
不!绝不能让他得逞!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
我不再犹豫,猛地扑向密室的墙壁,在那片同样被锈迹侵蚀的区域,伸出我的右手,重重地按了上去!
那里,隐藏着最后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机关。
“用我的血液……激活第七密钥!”我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掌压在冰冷的墙面上,“至少能……能暂时冻结住这个时间密钥的模具!”
话音未落,我另一只手粗暴地撕开了自己白大褂的内侧。
隐藏在里面的急救绷带被我扯断,露出了静脉下方那个已经亮如灯塔的声纹终止码。
我没有丝毫迟疑,用指甲划破皮肤,任由混合着蓝色磷光的血液涌出。
墙壁上的锈迹漩涡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变得狂暴。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墙心传来,我的血液被疯狂地抽离身体。
肉眼可见的,那些淡蓝色的磷光纹路顺着我的血管急速蔓延,越过肩膀,爬上脖颈,最终汇聚于我的声带。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液态金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吸干的瞬间,头顶的穹顶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机括转动声。
我甚至来不及抬头,两条粗大的金属锁链便闪电般地从天而降,发出“哗啦”的巨响。
它们的目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我只感到手腕一紧,一股无法挣脱的巨力将我猛地向上拽去。
同时,另一条锁链也缠住了沈墨的双手。
失重感瞬间攫取了我的全部感官,天与地在视野中疯狂倒转。
最终,我们两个人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倒吊在了半空中,双手被冰冷的金属镣铐牢牢固定,背对背,朝着相反的方向。
血液疯狂地涌向我的头颅,视线开始模糊。
那台被沈墨扯断了数据线的分光仪屏幕,不知何时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一次,上面显示的不再是单纯的波形图,而是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警告——目标意识正在通过高频声纹共振,将‘沈墨’与‘林疏桐’的记忆,与三年前凶案现场遗留的……127处生命微痕……进行完全重叠……
我们的记忆,正在被抹去、被覆盖!
而我们正下方,那把被沈墨插在锈迹漩涡中心的解剖刀,刀柄末端那个由127道刻痕组成的终极纹路,突然开始了疯狂的逆向旋转。
它不再吸收光芒,而是释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淡蓝色光晕。
那光晕没有温度,却比绝对零度还要寒冷,它所过之处,空间本身似乎都在微微扭曲、湮灭。
那是……时空湮灭波。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镣铐,透过皮肤,毫无阻碍地渗入到了沈墨的骨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