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药圃里的铜铃就被风拂得“叮铃”响。周丫蹲在当归苗旁除草,指尖刚碰到泥土,就觉着手背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是片银杏叶,被风卷着落在她手背上,叶尖还沾着点露水。
“周姐,你看我找着啥了!”巧儿举着个竹编小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些泛黄的纸,“在祠堂梁上摸下来的,全是太爷爷的药方!”
周丫直起身,接过一张细看,纸边都脆了,字迹却依旧清晰,写的是“春分防风汤”的方子,和昨天在木箱里见的字条能对上。她指尖划过“每服三钱,煎时需铜铃响三次”的字样,忽然笑了:“太爷爷连煎药时铃响几次都记着,真是仔细。”
赵铁柱扛着锄头过来,裤脚沾着泥,他往药圃里瞥了眼:“俺刚在东边篱笆外挖着个东西,你们瞅瞅是啥。”说着从兜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盒,盒上刻着缠枝纹,锁扣是只小燕的形状。
“这锁扣!”周丫眼睛一亮,从祠堂带回来的旧钥匙正好能对上,“是太奶奶的东西!”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咔嗒”一声,铜盒开了,里面铺着层红绸,放着个银制的小药碾,碾槽里还留着点褐色的药渣。
“这是碾啥药的?”巧儿凑过来闻了闻,药渣带着点苦味,混着淡淡的菊香,“闻着像……野菊?”
“是野菊和薄荷,”张大爷不知啥时候站在身后,他摸了摸铜盒,“当年你太奶奶总用这碾子碾药,说‘银碾子碾药不沾味,配铜铃响着才够劲’。”他指着碾槽里的药渣,“这是她最后碾的药,没来得及用完。”
李木匠背着工具箱过来,看见铜盒眼睛一亮:“这盒子我认识!当年太爷爷请我爹做的,说要‘铜为盒,银为碾,药香能存三十年’。”他拿出砂纸,小心翼翼地打磨铜盒上的锈,“我给它擦亮些,放药圃的石桌上当装饰正好。”
狗蛋端着个粗瓷碗跑过来,碗里是刚熬好的米汤:“俺娘让俺送点米汤,说周姐一早蹲药圃准没吃早饭。”他瞥见铜盒里的银碾子,伸手就要摸,被巧儿拍了下手,“别碰,这是老物件,得轻拿轻放。”
周丫接过米汤,刚喝了一口,就听见铜铃“叮铃叮铃”响得急,风里卷着股熟悉的药香——是防风和当归混在一起的味道,可药圃里的苗还没到能收割的份。她顺着香味往篱笆外走,赵铁柱和巧儿也跟了上去,张大爷则拿着银碾子在石桌上慢慢碾着野菊,说要“续上太奶奶没碾完的活”。
篱笆外的老槐树下,放着个竹筐,筐里铺着块蓝布,上面摆着些捆好的药材,防风、当归、薄荷……全是药圃里种的品种,只是看着更粗壮些。筐边压着张纸条,字迹和太爷爷的药方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春分得新苗,旧圃添新料,铃响时,药香到。”
“这是谁送的?”巧儿拿起捆防风,根须上还带着湿泥,像是刚挖的。
赵铁柱挠了挠头:“会不会是……前村的王大夫?他总说太爷爷的方子好,前几天还来问药圃的苗长得咋样。”
周丫却盯着筐底的蓝布,布角绣着半朵菊,和之前在石碾子旁找到的布片能拼上。“是太爷爷的老朋友,”她把蓝布掀起来,下面压着个小瓷瓶,瓶里装着些黑色的药膏,“这是‘护苗膏’,太奶奶的方子,说涂在药苗根上能防虫害。”
李木匠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他指着槐树上挂着的东西笑了:“你们看那是啥!”众人抬头,只见槐树枝上挂着个铜铃,和药圃里的一模一样,铃下系着张字条:“铜铃传信,药香引路,老伙计们,该聚聚了。”
张大爷慢悠悠走过来,手里的银碾子已经碾好了野菊粉,他往药膏里加了点,笑着说:“是老周头,当年跟你太爷爷一起种药的,看来是闻着药香寻来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背着药篓的老头拄着拐杖走来,看见周丫手里的铜铃,眼睛一亮:“果然在这!当年你太爷爷说‘药圃在,铜铃响,人就不会散’,一点没错。”
周丫把银碾子递过去:“周爷爷,这是太奶奶的碾子,您来接着碾吧。”
老头接过碾子,眼眶有点红:“好,好,续上当年的活计。”他坐在石凳上,一边碾药一边说,“当年你太奶奶总说,铜铃响一次,就像咱老伙计们说一句话,不管隔多远,听着铃响就知道对方在惦记。”
铜铃在风里“叮铃”作响,银碾子碾着野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药香混着米汤的热气漫开来,周丫忽然觉得,这春日的早晨,和很多年前太爷爷太奶奶守着药圃的早晨,一模一样。
巧儿拉着周丫的衣角,指着老头药篓里的东西:“周姐你看,好多药材!咱们的药圃以后有帮手了!”
周丫望着阳光下的药圃,铜铃在篱笆上轻轻摇晃,银碾子的粉末落在药膏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没离开过,就像这铜铃的响声,就像这代代相传的药方,总在不经意间,把散落的人和事,重新串成温暖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