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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那日,共田的混生草已经没过膝盖,薄荷的圆叶间缀着紫苏的紫花,风一吹就掀起绿紫相间的浪。周丫踩着露水走进田里,指尖刚碰到草穗,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下——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半埋在根须缠绕的土里。

“这啥?”她蹲下身,用手扒开湿土,铁盒上印着模糊的花纹,像朵半开的桂花。巧儿提着竹篮过来,篮子里装着刚蒸的桂花糕,见此情景也凑过来:“看着有些年头了,会不会是太奶奶们藏的东西?”

两人合力把铁盒抠出来,盒锁早就锈死,周丫找了根细铁丝捅了半天,“咔哒”一声,盒盖弹开时带起股混合着泥土和旧纸的气息。里面铺着块蓝紫相间的方巾,打开方巾,露出一叠泛黄的信纸,还有个小小的布偶,布偶穿着蓝布褂子,手里攥着片干紫苏叶。

“是太奶奶的字迹!”周丫指着信纸开头的“苏妹亲启”,眼睛亮起来,“这是周家太奶奶写给苏家太奶奶的信!”

巧儿拿起布偶,捏了捏布偶肚子,里面掉出张纸条,是苏家太奶奶的笔迹,娟秀有力:“共田刚种上你就送布偶,是盼着草长齐时,咱的孩子也能像这布偶似的,手拉手站在田里?”

晨露顺着草叶滴进铁盒,打湿了信纸边角,晕开几个字:“等秋收,就把孩子抱到田里认认亲,让他们知道,这田不是界,是根。”

赵铁柱扛着锄头过来,见两人蹲在田里不动,笑着喊:“薅草呢还是考古呢?再不动手,草穗都要把路堵死了!”等看清铁盒里的东西,他的笑也收了,“这布偶……我爹说过,他小时候有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丢了只胳膊,原来是在这儿藏着。”

他蹲下身,指着布偶缺了的左手:“当年我爹和苏家小少爷抢这布偶,拽着胳膊扯,结果把胳膊扯掉了,俩人还为此哭了半天,说对不起‘共田的使者’。”

青禾提着水桶过来,桶沿晃着些紫穗:“我娘说,当年两位太奶奶总在共田边上绣花,周家太奶奶绣薄荷,苏家太奶奶绣紫苏,绣完就把绣绷往草里一藏,说‘让草看着,学着长’。”她从桶里拿出个绣绷,上面果然绣着半朵桂花,“你看,我今早捞水草时捞上来的,针脚和这信纸上的字迹多像!”

周丫把信纸按时间排好,最上面的写于三十年前:“今春播下的混种籽发了芽,一半绿一半紫,倒比单种的精神。”中间的信里画着小小的田埂,埂上画着两个小人,“孩子总问为啥咱家的田和苏家的连在一块儿,我说明年秋收,就让苏家的小少爷来咱家吃新米。”

最后一封信的纸边都磨破了:“今年身子沉,怕是等不到秋收了。你记着,共田的草籽要年年混着播,孩子的手要年年牵着走,这田才活得起来。”

“原来共田是这么来的。”巧儿摸着布偶的蓝布褂子,“不是谁占了谁的地,是两位太奶奶故意把田埂刨平了,让草籽随便落,随便长。”

赵铁柱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紧锄头:“那咱更得把这田侍弄好,别让太奶奶们的心思白费。”他挥起锄头,却在离草根寸许的地方停住,“算了,穗都快熟了,薅草太可惜,咱把过道清出来就行。”

“蝴蝶!”小石头的喊声从田埂那头传来,他手里举着个网兜,追着只紫翅蝴蝶跑,狗蛋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片薄荷叶,喊着“别跑太快,会踩到草穗!”

俩孩子闹着闹着就撞进了田里,小石头的网兜飞出去,正好罩住那只铁盒。“这啥?”他捡起铁盒,看见布偶眼睛一亮,“是小泥人!”

狗蛋指着信纸上的小人:“像不像咱俩?”他把薄荷叶塞进布偶手里,“现在它也有叶子了!”

小石头突然蹲下身,指着草穗间的露水:“你们看!露水里面有影子!”众人低头,果然见每颗露水里都映着小小的人影——是两个老太太坐在田埂上,一个穿蓝,一个穿紫,正往草里埋什么东西。

“是太奶奶们!”周丫捂住嘴,露水的影子里,周家太奶奶正把铁盒往土里放,苏家太奶奶往盒里塞着布偶:“放个念想,等孩子们发现了,就知道咱没白忙活。”

“她们好像在说话。”巧儿凑近露水,影子里的人影动了动,像在笑,“说啥呢?”

赵铁柱眯起眼,仿佛听见了风里的声音:“说‘共田的穗,要结就结两色的’。”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株草穗上,一半结着绿籽,一半结着紫籽,像串小小的双色糖葫芦。

小石头摘下那株草穗:“我要留着当种子,明年种在我家院子里!”

狗蛋也摘了株:“我也要!种在我家窗台上,让它顺着窗户爬,爬到小石头家去!”

傍晚时,共田边摆起了长桌,桌上的菜都带着共田的味:薄荷拌紫苏、双色米糕、桂花酿里泡着混生草叶。周丫把信纸铺在桌上,夕阳透过信纸,把上面的字迹映在地上,像给土地盖了层印章。

“这信上说,秋收要吃混着草籽的粥。”青禾端来一大锅粥,绿的薄荷籽和紫的紫苏籽沉在粥底,“我按上面的法子煮的,说吃了能记着共田的恩。”

赵铁柱给孩子们分粥:“吃了这粥,往后你们就得像这草籽似的,扎在一块儿长。”

小石头捧着碗,突然说:“布偶没有胳膊,我明天用木头给它刻一个!”

狗蛋点头:“我给它缝件新褂子,用我娘的紫布!”

周丫看着地上的字迹被夕阳拉长,和共田的影子叠在一起。那些藏在土里的念想,那些写在纸上的期盼,那些缠着草叶的岁月,原来从来都没走远。

夜里,周丫梦见铁盒里的信纸活了过来,字里的小人顺着草茎往上爬,爬到穗顶就开出花来,一半白,一半紫。她伸手去摘,花里飞出两只蝴蝶,一只蓝翅,一只紫翅,绕着共田飞了一圈,落在小石头和狗蛋的窗台上,翅膀上沾着的草籽,正往下掉呢。

第二天清晨,周丫去共田看,果然见田边多了两个小木牌,一个刻着“小石头的苗”,一个刻着“狗蛋的藤”,木牌边,新翻的土里,埋着那株双色草穗。

风穿过共田,草浪推着穗子“沙沙”响,像在说:“今年的种子落了地,明年的故事,就等着发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