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清晨,共田的谷仓透着暖。周丫刚把最后一筐谷粒倒进仓,就听见梁上“沙沙”响——是银蛇和金蛇,正盘在谷堆顶,鳞片蹭着谷粒,落下层细碎的金粉,混着蓝紫谷壳,像撒了把星子。
“它们在守仓呢!”青禾抱着个布包进来,包里是刚缝的谷袋,蓝紫染布拼的,袋口绣着两蛇交缠的纹样,“我娘说,蛇盘谷堆,老鼠不敢来,谷粒能存到开春。”
周丫伸手摸了摸谷粒,颗颗饱满,指尖沾着点蛇鳞粉,亮得像碎钻。“你看这谷堆的尖,”她指着蛇盘出的漩涡,“比往年圆整,是蛇帮着拢的。”
赵铁柱扛着把新编的谷筛进来,筛框缠着蓝紫绳:“李木匠说这筛得让蛇先爬爬,”他往筛里倒了把谷,“沾点蛇气,筛起来谷粒不卡缝。”
梅大夫背着药箱站在仓角,药箱里的艾草捆沾着谷壳:“你看这蛇盘过的谷,”他往谷上撒了把药粉,“带着点辛味,能防霉变,像给谷粒加了层护身符。”
清仓底时,周丫发现谷堆深处埋着个东西——是个褪色的布谷袋,蓝面紫里,袋口绣着半只蛇,和青禾新缝的能拼成整只。袋里装着些发黑的谷粒,壳上的纹路还清晰,显然是多年前的陈谷。
“是太奶奶的!”她认出袋角的针脚,和樟木箱里的染布一个样。袋底缝着张纸条,是用麻线绣的字:“仓底藏旧谷,来年发新苗”,是苏老夫人的笔迹,针脚里还沾着点蛇鳞。
张老板提着个竹篮来送新蒸的谷花糕,看见旧谷袋忽然笑了:“我娘说,当年两位老夫人总在仓底藏谷,”他往糕上撒了把陈谷粉,“说‘让新谷认认旧谷的味,长出来的苗才亲’。”
往新谷袋里装谷时,青禾发现袋内侧有字,是用指甲刻的:“初一晒谷,十五翻仓,蛇盘三圈,谷香满年”,是太奶奶的笔迹,旁边还有行小字:“苏妹嫌我刻得浅,替我描了边”,是苏老夫人的娟秀字体。
“原来藏谷还有讲究!”巧儿用树枝在地上画,“初一的日头晒谷,十五的月光翻仓,蛇在谷堆上盘三圈,谷粒才存得久。”
青禾往旧谷袋里掺了把新谷:“我娘说,陈谷混新谷,发芽率更高,”她指着刚混的谷,“你看,新谷的亮混着旧谷的沉,像把岁月都裹进去了。”
小石头和狗蛋拿着小布袋,跟在大人后面捡散落的谷:“俺们捡漏的!”小石头往袋里撒了把薄荷粉,“让漏谷也沾点香。”狗蛋跟着往谷上盖了片蛇蜕,说“这样存得更久”。
十五那日,月上中天时,怪事发生了。仓里的谷粒忽然自己往中间滚,蓝紫谷壳在月光下泛着光,像两条小蛇在游动。银蛇和金蛇盘在谷堆顶,吐着信子,谷粒滚到蛇身边就停下,慢慢堆成个圆团,把蛇围在中间。
“蛇在引谷呢!”周丫握紧谷筛,学着蛇的样子往中间拢谷,青禾跟着用簸箕收边,月光下的谷堆竟和太奶奶字条里画的一模一样。张老板提着个灯笼进来,灯光照在谷团上,谷粒的影子在仓壁上晃,像无数条小蛇在爬。
“我娘说,当年的谷也这样,”他往谷团上撒了把艾草灰,“说‘蛇聚谷,谷聚气,来年的苗能顺着气往一块儿长’。”
往仓外搬谷晒时,周丫发现谷粒里裹着些细毛——是蛇蜕的绒,混着谷壳,像给谷粒披了层薄衣。梅大夫蹲在谷边看,发现毛上带着点油脂,是蛇身上的,能让谷粒更光滑,不易受潮。
“这是‘蛇绒护谷’,”他翻开药书,“书上说‘灵蛇之绒,能护五谷,混于谷中,岁岁丰足’,太奶奶当年就信这个。”
苏家的管家送来两串谷穗,穗柄缠着蓝紫绳,挂在仓梁上:“东家说,这穗得让蛇够得着,”他指着穗上的谷,“蛇舔过的穗,留种更靠谱。”
晒谷到第三日,谷堆忽然冒出层细雾,雾里浮着虚影——是太奶奶和苏老夫人坐在仓门口筛谷的样子,一个穿蓝布衫,一个披紫布巾,手里的谷筛在月光下晃。“她们在说啥?”巧儿凑近雾影,听见模糊的对话,一个说“这谷得筛三遍”,一个笑“你总把最饱满的留给我”。
雾影里的谷筛忽然晃了晃,掉出把谷粒,滚到周丫脚边——是真的谷粒,壳上还沾着雾珠。周丫捡起谷,发现和仓底的陈谷是一个品种,只是更饱满些。
“是太奶奶给的种!”她把谷粒放进新谷袋,雾影里的太奶奶们同时点头,像在说“对喽”。
李木匠往仓梁上挂了串铜铃,铃舌是用旧谷袋的边角料做的,风一吹,铃响里带着布的簌簌声:“让谷粒听着响,存着更精神。”他往梁上刻了行字:“新旧谷相认,蛇护岁安宁”,刻痕里填着谷粉,看着格外实在。
给谷粒拌种药时,周丫用的是太奶奶留下的方子:“蛇蜕灰三钱,薄荷粉半两,两家井水各一瓢,拌谷种,来年苗壮。”拌好的谷粒蓝紫相间,沾着点银白的蛇蜕灰,像撒了把碎雪。
冬至那日,仓里点起长明灯,灯芯是用蛇蜕缠的,火苗泛着点蓝紫,把谷堆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条巨大的蛇。周丫和青禾往灯里添了点谷油,油里混着薄荷汁,火苗“腾”地窜高,映得墙上的蛇影晃了晃,竟像在动。
“该给蛇添食了!”张老板往仓角放了盘掺了谷粉的肉脯,“我娘说,守仓的蛇得喂点带谷香的食,”他看着银蛇和金蛇凑过来吃,“你看这蛇,吃着谷香的肉,眼神都温了。”
梅大夫给谷堆盖了层新布,布上绣着蛇缠谷穗的纹样:“这布能挡潮气,”他指着布下的谷,“让蛇影在布上爬,谷粒睡得更稳。”
李木匠往仓门上挂了块木牌,刻着“仓廪实,蛇影安,岁岁有余”,牌边缠着新谷穗,穗粒在灯影里闪着光。“这牌得让蛇舔舔,”他笑着往牌上抹了点谷浆,“沾了谷味,才镇得住仓神。”
孩子们趴在仓门口,小石头数蛇盘的圈数,狗蛋数谷堆的层数,嘴里念叨着“三圈保平安,十层满三年”。“明年俺们还来帮着晒谷!”小石头的喊声惊飞了仓梁上的鸟,鸟翅膀沾着谷粉,往远处飞时,像撒了把金。
周丫望着灯影里的蛇和谷,忽然明白,太奶奶们藏谷时,哪是怕谷粒坏了,是盼着日子能像这仓里的谷,新的带着旧的香,旧的托着新的长,让蛇守着谷的暖,让谷记着蛇的护,让蓝紫的粒堆成山,堆出个丰丰足足的盼头。
夜里,周丫梦见仓里的谷粒都活了过来,太奶奶的蓝谷缠着苏老夫人的紫谷,顺着蛇影往上爬,爬过仓梁,爬过新谷袋,爬进天边的云霞里,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像片永远收不完的谷。
第二天清晨,周丫推开仓门,看见两条蛇已经自己凑到了新谷袋边,正用信子舔舐袋口的蛇纹,穗粒沾着露水,亮得像串小灯笼。她笑着转身,去叫还在睡的赵铁柱和巧儿:“走,给蛇添食去,咱得让仓廪知道,守谷的活,才刚起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