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吟霜那可是真有这个能耐,要不怎么说,马德雄家的大妇都看上卫吟霜的手段了,还打着马德雄的名义,想着把卫吟霜收进伯府去帮忙打理生意,可见她的能力确实不一般。
要说亏损比较严重的,也就是这布行的生意了,布行看上去那亏损得是一塌糊涂、稀里哗啦的,可实际上,问题就出在布价上了。虽说现在看上去赔了不少钱,可只要这布价能够再回升一些,那实际的亏损并没有那么大,这内里的门道,懂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如果灵巧儿当时再堵上几天河口,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相信到最后不但不会赔钱,说不定还能赚上一大笔。所以,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苏唯庸和他手底下那些精明的掌柜们,怎么可能算不清楚这个账?只是现在儿子在人家手上,估计人家那边早就已经把账都做好了,这要是打官司,苏家肯定是打不赢的,而且这账要是真算起来,指不定还会算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烂账来,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所以苏唯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一人一千贯,对方要是同意,就拿钱把人赎回去,对方要是不同意,那就让对方养着呗,反正他也不亏,就看对方怎么抉择了。
灵巧儿琢磨到这儿,心里大概也明白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了,对方这确实是把这事儿算得透透的,要是真按账目来算账,没准把整个苏记都赔给她都不够,这官司可打不得。可实际上她这边几乎没什么损失,现在倒好,感觉像是被对方给坑了一样,也只能认倒霉了,所以对方才根本不看账,直接张口就谈多少钱能把事儿解决了。
灵巧儿想到这儿,扭头看了苏怀安一眼,苏怀安正好也对上了她的眼神,微微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么。紧接着,灵巧儿突然拍案而起,一下子就开始撒起泼来,那架势,可把在场的人都给惊到了。
卫吟霜一脸茫然,不知道灵巧儿这是要干什么,可苏怀安心里却是门儿清的,赶忙连拉带劝地把灵巧儿拉出了房间,然后在隔壁又给她开了一桌酒席,好一番安抚,这才让灵巧儿平静了下来。
一到隔壁房间,灵巧儿就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看着苏怀安说道:“五郎,你让吟霜去跟他谈吧,我要是还在那屋里待着,恐怕今天这事儿是出不来什么结果了。不就是几千贯嘛,对于咱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只要能尽快把事儿解决了就行。”
苏怀安心里明白灵巧儿的意思,她就是想尽快把这事儿尘埃落定,把文契签了,省得夜长梦多,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行,我这就去跟吟霜说一声,让她去跟四哥好好谈谈吧。”
随后,卫吟霜就开始和苏怀宝你来我往地拉扯起来了,苏怀安,表面上看似在帮着苏怀宝说话,可实际上,每句话、每个提议都是朝着卫吟霜提出的目标慢慢靠拢。要说这谈判,卫吟霜可比灵巧儿有耐心多了,也更懂得其中的门道,虽说苏怀宝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咬死了不想多掏钱,可在卫吟霜一番有理有据地分析了苏家目前的形势之后,苏怀宝明显就没那么坚持了,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他仔细一琢磨,觉得卫吟霜说的确实有道理。现在苏家能跟他竞争的,多半也就只有苏怀璧一个人了,可苏怀璧这次去西边儿办事,明显是出了意外,这都过去这么久了,生死难料,一点儿音讯都没有。老幺苏怀贵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什么事儿也不懂,根本指望不上。所以现在苏家这十个儿子里,能让老爷子真正指望的,可不就剩下他了嘛。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老爷子虽说平时话说得狠,可真要是不把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弟接回去,他心里能高兴得起来?万一哪天老二从西边儿回来了,看到这情况,而自己却一事无成,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想到这儿,苏怀宝终于咬了咬牙,点了点头,说道:“六千贯就六千贯吧,立字据吧,写完了我就带人走。今天这事儿,要是官府那边再来过问的话,我们可就不管了啊,你们自己处理好就行。”
卫吟霜一听,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赶忙点头说道:“四弟,瞧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三嫂这边确实背负了太多的债务,压力实在太大了,咱自家人之间,六千贯又算得了什么,都是小事儿,你能理解就好。”
苏怀宝听了这话,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闷哼了一声。一旁的苏怀玉却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透着嘲讽,说道:“呦,三嫂,你这话乍一听,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跟真的似的。”
一旁的卫香洣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苏怀玉说道:“嘿嘿,那可不就是真的嘛,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有别的心思,你可别多想了。”
一听这话,苏怀祥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卫香洣说道:“他四舅啊,你说你们家家主有没有遗憾过,怎么我这个三嫂生出来是个女儿身,要是个男儿身,那可就更厉害了,哈哈哈哈。”
卫香洣一听这话,顿时就无语了,憋得脸都红了,也不知道该争辩好,还是不吭声算了,索性就气鼓鼓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地喝着茶,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等这事儿处理完了,双方这才出了酒楼。卫吟霜摆出一副嫂子的姿态,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叮嘱着几个小叔子们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客套话,那场面看着倒也还算和谐。
可苏怀玉却在最后冷冷一笑,那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怀好意,说道:“三嫂,马上就是夫人的大寿了,我们在真定府恭候你大驾光临,你可别忘了。”
苏怀祥虽然不太明白这话里有什么深意,但听那语气好像不太友善,于是也跟着起哄道:“没错,芒种前后就是了,到时候,众位弟弟们可都在那儿恭候你的大驾,别忘了,你可是苏家的嫡子夫人,这面子可得给足了。”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怀晨也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三嫂,你不会不来吧,记得把灵巧儿也带上啊,咱们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这三人这一番话,说得卫吟霜心里直发毛,不寒而栗的,总感觉他们这话里有话,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似的。可一旁的卫香洣却完全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还傻乎乎地说道:“那还用说嘛,我家吟霜向来最是知书达理、懂得礼节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不回去,肯定会去的。”
说完,这几个人便纷纷露出阴险的笑容,随后就挤进了两辆马车里。
马夫刚要挥起鞭子赶车,就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跑步声传来,“哒哒哒” 的,听着还挺有气势。只见六十人的小队押解着几个人来到了马车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都愣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有苏怀玉和苏怀祥认出了被押送来的这些人,都是他们接手苏记的时候提拔起来的掌柜,他俩心里顿时疑惑起来,不知道这些人被押过来是要干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时,一起来的马快班头走到了跟前,这人看着挺威风的,大声说道:“我乃邢州城马快班头吴侗,今日前来办差,闲杂人等不得上前啊。我问你们,你们谁是苏怀祥?谁是苏怀玉?还有苏怀晨?都给我站出来!”
苏怀玉一听,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心里明白这怕是来者不善,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正是苏怀玉,不知班头找我们何事?”
吴侗听了,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就跟审视犯人似的,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拿下!其他两人也赶紧站出来吧,别等我动手啊。”
苏怀祥和苏怀晨都傻眼了,心里又惊又怕,怎么这邢州城的捕快来这儿拿人了?他们这是犯什么事儿了?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刚解决了赎人的事儿,又出了这档子麻烦。
眼见着苏怀祥和苏怀晨也被拿下了,苏怀宝赶忙回身,走到吴侗跟前,着急地问道:“这位班头,我这三个弟弟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你可不能随便抓人,总得给个说法吧。”
吴侗看了看过来问话的苏怀宝,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撇了撇嘴,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怀宝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阵火大,心里想着,这要是在真定府,哪有班头敢这么跟他说话,简直太没规矩了。可无奈,这会儿人在邢州城,他也不敢太放肆,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在下苏怀宝,是这三人的哥哥,班头你倒是说说,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吴侗听了,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那眼神就跟要把他看穿似的,还仿佛想要看看他们长得像不像亲兄弟,那副模样,看得楼上正看着这一幕的灵巧儿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心里想着,这个混蛋可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这也太能拿捏人了。
果然,吴侗打量完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苏怀宝说道:“你是他们的哥哥?我怎么看着不太像啊。你们家确定都是贤良之人?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苏怀宝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他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发作,一旁的卫香洣赶忙冲过来,一把拦住了他,着急地说道:“宝兄,这儿是邢州城,你可别硬来,冲动是魔鬼,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嘛,先冷静冷静。”
苏怀宝听了这话,这才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着牙说道:“不劳班头费心了,我家那可是书香门第,代代都有贤名,到了我们这一代,虽说比不上先辈们有出息,可也从未出过三教九流之辈,你可别乱说。”
要知道,这 “三教九流” 从唐朝开始就逐渐演变成骂人的话了,多数时候就是指那些下九流的人,而衙差这一类人正好就在这下九流之列,苏怀宝这话里的意思,吴侗自然也是听得明白的。
吴侗一听,冷冷一笑,哼了一声说道:“来人,这个人既然是他们的哥哥,人又在邢州城,那必然是共犯,一起带走,等回衙门查验之后再做定夺,都给我带走!”
苏怀宝一听,顿时就怂了,虽然嘴上说的话还是那几句,可那语气明显就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的强硬傲慢,一下子变得有商有量起来,赶忙说道:“班头,班头,有话好说,这事儿肯定是有误会,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先把我放了,我保证配合你们调查,一定把事儿弄清楚,你看行不?”
吴侗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耐烦地说道:“哼,不抓你也行,那就赔钱吧。这些掌柜可都是有侵吞店铺财物的事儿,而且据他们交代,是你们兄弟几人把他们提拔上去的,看来你们肯定是共犯,就这几个人才当了掌柜没几天,便已经侵吞了四千贯财物之多,这可不是小数目,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苏怀玉一听这话,气得肺都要炸了,愤怒地大叫着:“放你娘的屁,这才几天时间,他们就是把整个店铺都搬回家,也侵吞不了四千贯啊,你这明显就是污蔑,我要去告你,哼!”
吴侗却还是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几家店铺的新掌柜可都有账目作为物证,他们也都亲自做了认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你们要是说没有这事儿,那就到法曹衙门去分说分说呗,你们要是觉得他们说的不对,那你们也可以拿出账目来对一对,看看谁说的是真的,哼。”
苏怀祥气得暴跳如雷,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叫道:“怎么对账?他们侵吞财物,这账还怎么对?账本现在都不在我们手上,你让我们拿什么对账?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