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的掌心贴在灯杆上时,那道红纹还没褪去。他没看它,只是把波形纸从内袋抽出来半截,用指甲刮了点银灰碎屑抹在纸角——不是为了标记方向,而是测试它会不会发烫。
它没热,但红线爬得更快了。
女生走在前面三步远,铁片一直握在右手,袖口旧疤贴着金属边缘。她没回头,可脚步慢了半拍,像是等他确认什么。齐墨把纸折回原样塞回去,靴底碾过一块碎玻璃,声音轻得像踩在沙上。
他们没再说话。
工业带出口的风比进来时更沉,不是湿度变化,是空气里多了种看不见的阻力。齐墨左眼偶尔闪出银光幻影,视野边缘像有水波晃动,但他没揉眼睛,反而刻意盯着那片波动看。他知道那是银灰残留对神经的反噬,不是幻觉,是信号。
女生忽然停步。
她蹲下,把铁片平放在地面裂缝处,指尖轻敲边缘。震动传回来的频率不对——不是单一回响,而是分层的,像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
齐墨走近,没弯腰,只是站着看她动作。她没抬头,只把铁片翻了个面,让波形纹朝下压进尘土。尘粒立刻聚拢,在铁片周围形成一圈细密的环状凹陷。
“它记得这个频率。”她说。
齐墨点头,从背包夹层抽出另一张备用波形纸,撕下一小角贴在掌心红纹上。皮肤瞬间绷紧,纹路跳了一下,像被电流刺中。他没甩手,反而往前走了两步,贴着断墙边缘走Z字路线。
每一步都慢。
女生跟在他斜后方,铁片始终不离手,只是换成了左手握柄,右手探前,在空气中虚划一道弧线——她在模仿泵站那天齐墨用炭条画闭合环的动作,但没画完,只停在即将闭合的缺口处。
墙角的混凝土块开始震动。
不是整面墙,是一米见方的区域,表面看不出裂痕,但灰尘正从那个位置缓慢滑落,像是被某种力量吸进去。
齐墨停下。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前,红纹正对着那片墙面。纹路又跳了一次,这次连他都能感觉到,不是痛,也不是麻,是某种同步的节奏感,像心跳突然和另一个人对上了拍子。
女生站起身,铁片收回衣兜,却没放进去,而是夹在指尖,随时能拿出来。
齐墨没动。
他低头看了眼波形纸,红线已经逼近折叠角,几乎要溢出来。他把它展开一点,让银灰斑点暴露在光线下,斑点边缘的蓝光微微颤动,像是回应什么。
“不是随机选的。”他说,声音很低,“它是顺着标记找回来的。”
女生没问谁在找。
她只是走到墙边,伸手摸那块震动区域。指尖刚触到水泥,就缩了回来——不是烫,是冷,那种深入骨髓的低温,像是摸到了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金属。
齐墨绕到她左侧,用鞋尖踢开一堆碎砖。底下露出一道极窄的缝隙,宽不过两指,深不见底。他蹲下,把波形纸塞进去一寸,再抽出来——纸面银灰斑点颜色变深了,红线几乎成了黑线。
“地下有东西。”他说,“不是自然结构。”
女生点头,从袖口抽出一小段铜丝,是昨天鼓皮哨兵用剩的。她弯腰,把铜丝垂进缝隙,等了几秒,再拉出来——铜丝表面附着一层极薄的银灰色膜,像油脂漂浮在水面。
齐墨接过铜丝,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没有气味。
但他喉部那道新疤突然发热,不是灼痛,是像血管扩张时的胀感。他没捂脖子,反而把铜丝贴在掌心红纹上。纹路立刻跳动加剧,频率和铜丝上的银灰膜波动一致。
“它认这个。”他说,“不只是银灰液,是整套标记系统。”
女生没说话,只是把铁片重新拿出来,轻轻敲了敲地面。这次不是测试震频,而是按某个节奏敲击——三短,两长,一停顿。这是泵站那天齐墨让她记下的鼓皮共振节奏,当时他说:“万一失联,就这么敲。”
地面没回应。
但墙缝里的银灰膜开始流动,像液体一样沿着铜丝往上爬,直到齐墨松开手指,铜丝落地,它才停止。
齐墨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没看女生,只低声说:“别碰它。”
女生点头,把铁片收进胸前口袋,紧贴皮肤。那里旧疤还在发热,但现在不再是干扰,反而有种奇怪的稳定感,像是身体在适应某种新的频率。
他们绕着这堵墙走了半圈,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里没有裂缝,也没有震动,但齐墨的掌心红纹一直在跳,频率比刚才快了一倍。
他蹲下,用手掌贴地。
红纹跳得更厉害了。
不是因为靠近能量源,而是因为……匹配。
他忽然把波形纸撕成两半,把带银灰斑点的那一半贴在掌心,另一半塞进女生手里。她没问用途,只是照做,把纸贴在自己手腕内侧旧疤上。
两人同时闭眼。
三秒后,齐墨睁开眼,看向女生。她也睁开了,眼神没变,但呼吸节奏变了,变得和他一样深长。
“你感觉到了?”他问。
她点头:“像有人在听。”
齐墨没笑,也没皱眉。他只是把波形纸从掌心揭下来,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贴身内袋,紧挨着心脏位置。然后他站起来,走到那面墙前,用拳头轻轻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
但墙缝里的银灰膜猛地一颤,像是被惊醒的生物。
女生站在原地没动,右手握紧铁片,左手按住胸前口袋。她能感觉到铁片在发烫,不是因为摩擦,是因为共振——它正在和掌心红纹、和地下那东西,产生某种同步反应。
齐墨没再敲。
他只是退后一步,看着那面墙,看着那道看似完好的混凝土表面,看着那片银灰膜缓缓缩回缝隙深处。
然后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前,红纹正对着墙面。
纹路跳了一下。
这次,连女生都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空气里某种极低频的震动,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脉搏。
她没说话,只是把铁片从胸前移到右手,握紧。
齐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红纹清晰可见,形状和喉部疤痕一模一样。
他把它贴在墙上,用力按了一下。
纹路没消失。
反而变得更红了,像刚划破的皮肤,渗着看不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