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底那声闷响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我站在甲板边缘,脚边是最后一箱药草苗,柏舟的手已经搭上了刀柄,周显一个眼神,两名护卫立刻抽出短弓,火把被迅速递入舱口。
“别慌。”我抬手示意,声音压得平稳,“先查清楚。”
周显点头,拄着木棍率先下舱,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我站在舱口,听见木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接着是脚步落地的闷响。几息之后,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是铁扣松了,箱子撞到了横梁。”
我松了口气,但没放松语气:“打开看看,药草有没有损。”
火光晃了晃,传来翻动箱体的声音。“完好,只是支架歪了。”
“柏舟。”我转头,“带两个人下去,把所有箱子重新固定,加草垫防震。今晚之前,每一件货物都必须牢靠。”
柏舟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搬工具。我蹲下身,从袖中取出系统平板,调出船只结构图,标记出所有承重节点。“从现在起,凡未固定之物,不得上船。周显,你派人逐一检查,签字确认。”
他接过笔,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明白。”
天色渐暗时,所有货物都已加固完毕。我亲自走了一遍舱底,手指抚过每一根支架,确认无松动。柏舟在最后一只箱子下垫上干草,拍了拍手:“再大的浪,也掀不翻它。”
我点头,抬头看向舱顶横梁。“明日启航,所有人辰时到岗,不得迟到。”
晨光刚漫过海面,船坞边已站满了人。村民们远远地围在岸边,没人说话,只有海风卷着碎语飘来。承安被柏舟抱在肩上,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草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船。
我走上跳板,脚步沉稳。走到船头时,停下转身,面对众人。
“这一船,”我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出去,“载的不是货物,是我们一家人的命,也是乡亲们的指望。灵水稻、玫瑰苗、药草种,都是你们拿工分换来的。我云悦在此立誓——船在人在,航路必通。”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有低低的应和声响起。
柏舟点燃三响炮竹,火光在清晨的空气中炸开,惊起几只海鸟。海军标识旗顺着桅杆缓缓升起,红底黄边,中央绣着展翅的鹤。当旗帜完全展开的刹那,船尾的铜铃轻轻一震,发出清越的声响。
承安突然大喊:“娘!带上我!我也要出海!”
柏舟赶紧捂住他的嘴,可孩子挣扎着,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我快步走下跳板,蹲在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粒用油纸包着的彩虹米糖。“你在家帮爹爹看护灵水稻,等娘回来,咱们一起种出彩虹米,好不好?”
他抽着鼻子,盯着那颗糖,终于点了点头。我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背,然后起身,再次踏上跳板。
“开船!”
缆绳松开,船身缓缓离岸。周显站在了望台,手扶栏杆,目光扫视海面。柏舟在甲板上指挥水手调整帆索,动作利落。我站在舵位旁,手扶船舷,望着岸边渐渐远去的人影。
风自东南来,帆面鼓起,船速渐稳。
午后,海面突起浓雾。能见度迅速下降,远处礁石群已完全隐没。了望台传来警报:“前方不明障碍,距离约百步!”
我立刻下令:“收半帆,减速,准备Z字绕行。”
周显从了望台跃下,快步走来:“雾太大,看不清航路标记。”
“启动自动警戒哨。”我抬手敲了敲船尾的铜铃架。
系统提示音响起:【警戒哨已激活,监测范围百步,无高速移动物体接近。】
我松了口气,转向舵手:“左满舵,绕行三度,保持低速。”
同时,我命人鸣放一记短炮。这是与海军约定的雾中定位信号。
炮声在雾中回荡,片刻后,归于沉寂。
水手们屏息等待。周显站在船头,手按弓袋,目光穿透白雾。
两刻钟后,远处传来三声炮响,间隔均匀。
“是北港哨船!”周显声音微颤,“他们收到信号了!”
甲板上顿时爆发出欢呼。一名年轻护卫激动地拍了拍同伴的肩:“真来了!他们真来了!”
我望着雾中隐约闪现的船影轮廓,握紧了船舷。这一声回应,不只是信号,更是信任的回响。
入夜,海面平静。我亲自上甲板值第一班夜岗。两名护卫已在哨位,见我来,连忙行礼。
我从提篮中取出两罐热姜汤,递给他们。“趁热喝,夜里风硬。”
高个子护卫迟疑了一下,接过罐子,低声问:“云娘子,咱们……真能平安到港吗?”
我没立刻回答,而是走到船尾,指着那座铜铃架:“这铃不响,说明四周无异动。它若响了,也不怕——海军在百里内,炮声一响,他们就会来。”
我打开平板,调出航行图。红点标记的海盗惯行路线已被绕开,新航线呈波浪状,避开所有已知险区。
“我们不走老路,也不赌命。”我合上平板,“我们靠的是准备。”
年轻护卫低头喝了口姜汤,热气从他口中升腾,散入夜风。
我拍了拍他的肩:“我比你们更怕沉船。家里还有两个娃,等着我回去吃饭。”
他抬起头,终于露出一丝笑。
次日清晨,雾已散尽。阳光洒在甲板上,海面如镜。我站在船头,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中转岛轮廓。
周显走来,递上一碗米粥。“云娘子,昨夜巡查四轮,警戒哨未响,航线无误。”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温热顺滑。
“柏舟呢?”
“在舱底检查货箱,说再过一遍安心。”
我点头,望向海天交界处。风向稳定,帆面饱满,船行如梭。
就在这时,了望台传来一声呼喊:“右舷三十步,浮木一块!”
我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右舷。那块木头随波起伏,表面焦黑,边缘有烧灼痕迹。
周显也赶到了,眯眼看了片刻:“像是上回沉船的残片。”
我盯着那浮木,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平板边缘。系统无声,警戒哨安静。
“记下位置。”我说,“绕行五步,继续前进。”
船缓缓调整航向,那块残木渐渐被甩在后方,随浪起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我站在甲板上,手扶船舷,阳光照在脸上,暖而坚定。
船尾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