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干机的绿灯刚亮,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周大林就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叠湿了边角的登记纸。
“云姐,初加工区堆了三筐没分拣的稻谷,烘干那边说等不到料;包装组倒好,封了二十袋,抽检拆开一看,五袋标的是紫糯稻,印的却是富硒小米的批次码。”
我盯着他手里的纸,上面潦草地画了个箭头,写着“谁该负责?”三个字被圈了又圈。
“把班组长都叫来。”我说,“现在。”
不到一刻钟,四个人站在加工棚中央,脚下是新刷的白线分区。老张搓着手,吴嫂抱着胳膊,另外两个新人低着头。我让周大林把昨夜的作业记录摊在木桌上,一条条念下去:分拣破损率未登记、烘干温度曲线缺失、包装核对流于形式。
“不是没人做,是没人担。”我说,“从今天起,每道工序配一张责任卡,做完签名。公示板上加个‘问题溯源榜’,当天出错,写明环节和人名。”
吴嫂冷笑一声:“照这么说,徒弟贴错标签,师傅也得背锅?”
我没答她,转头对周大林说:“把《作业标准》拆成五步卡,每张卡顶部留出签名栏。下午申时前,贴到对应工位。”
老张小声问:“要是……有人不识字呢?”
“名字不会写,按手印。”我说,“红墨水备着,谁做的活,谁负责。”
散会后,我去初加工区巡查。几个新来的正蹲在地上分拣,动作迟缓。我拿起一粒米,在掌心滚了滚,递给旁边的老张:“这颗有裂纹,按规应剔除。你带的人,漏了三次。”
他脸一红,低头去翻簸箕。
中午前,第一批按新规走完流程的成品出来了。我亲自抽检六袋,两袋水分略高,退回烘干区重调参数;一袋封口不牢,当场返工。问题溯源榜上,第一行写了“烘干b组,温控偏差,责任人:李二牛”。
李二牛站在榜前,脸色发青。我没多看他,只让人把整改单递过去。
下午,吴嫂带着她那组人重新演练贴标流程。我见她反复比对样品袋,嘴上不说,动作却一丝不苟。趁她不注意,我把操作卡要来,在背面用炭笔画了五个简图——揭膜、对齐、压平、检查、签名,每个步骤下面标了易错点。
“贴给她看。”我对周大林说,“别说是你画的。”
快到申时时,吴嫂拿着那张卡来找我:“这图……能多印几张吗?”
我点头:“明天早上,每人一张。”
第二天一早,卯时末刻,我在加工棚前敲了三下铜铃。工人陆续站定,我只说了三句:昨日返工率三成,主因在交接断层;今日重点,所有物料流转必须签转单;临时调整,烘干区改用双岗轮巡。
说完就散。没人提问,也没人笑。
顾柏舟站在新场地的地基边上,看了我一眼:“天天集合,耽误工夫。”
“十分钟的事。”我说,“总比整批返工省时间。”
他没再劝,转身去检查排水沟的坡度。
第三天,红黄绿旗挂了起来。初加工区挂绿旗,烘干区挂黄旗——因为昨夜值班记录漏填了半小时。我让人把旗杆插在显眼处,谁路过都能看见。
吴嫂带的小组连续两天无差错,我当众给她发了二十文奖励,还有一条绣着“导师”二字的蓝布条。她接过时没说话,但当晚主动留下来教两个新人认标签上的字。
第五天清晨,我正核对新一批种子入库单,周大林跑来:“西坡试验田的智能灌溉节点报警,系统提示c区水压异常。”
我立刻打开田园女神界面,调出田间监控。画面里,一根管道接口松动,水流正顺着坡地往下淌。我远程关闭阀门,标记故障点,顺手在任务栏提交维修申请。
能量值扣除50,一架小型巡检无人机从系统仓库弹出,嗡地一声飞向田间。
顾柏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这玩意儿,真能查出问题?”
“它拍的照片比人眼细。”我说,“而且不会累。”
他点点头,忽然问:“这么多事堆在一起,你怎么记得住哪个该先办?”
我想了想:“出问题的地方,总会留下痕迹。谁没签字,哪段没记录,一看就知道。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力气,是眼睛。”
他沉默一会儿,说:“那你得歇着。昨夜你屋里的灯,亮到快天明。”
“等这批货发出。”我说,“等所有环节都跑顺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肩上的麻袋换了个肩,往新场地走去。
第七天,晨会刚结束,我正往各区域巡视旗帜状态。初加工区仍是绿旗,烘干区由黄转绿,包装区新挂上一面黄旗——因为一名新人误将两批混合装箱,被质检拦下。
我走到那个新人面前,是个瘦小的年轻人,手还在抖。
“第一次犯?”我问。
他点头。
“知道错在哪?”
“……没核对批次码。”
我撕下黄旗,换上新的:“今天起,你跟吴嫂一组,每天练贴标半个时辰。练会为止。”
围观的工人没人说话。有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工牌上的编号,有人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责任卡。
回到棚内,第二批图文操作卡已经印好。我在封面加了一行字:**做得对,看得见**。
周大林抱着卡纸往外走,路过公示板时停了一下。问题溯源榜上,今天的记录已经更新:包装区,混装事故,责任人:王小河,处理方案:停岗培训。
他没多看,径直走向培训区。
傍晚,我站在加工棚中央,手里握着最后一面红旗。初加工区的物料流转终于顺畅,分拣破损率下降到百分之一以下,烘干温度曲线全程达标。
我把它插在入口最显眼的位置。
远处,顾柏舟正指挥人搬运水泥砖,听见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了下头,他转回去继续干活。
周大林拿着登记本走来:“明日计划,新增两名质检员,从老员工里选。”
“你定。”我说。
他顿了顿:“吴嫂推荐了两个人,我都记下了。”
我翻开新台账,第一页写着:**责任到人,环环相扣**。
外面天色渐暗,工人三三两两收拾工具准备收工。有人低声念着操作卡上的图示,有人互相核对今天的签名记录。
我站在红旗底下,听见风吹过布面的声音。
红旗突然剧烈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