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地消弭,我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之海。
五感被剥离,意识被压缩,整个世界都离我远去,只剩下脊柱深处,那一道被“假死归藏术”强行锁住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机。
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既像沉睡,又无比清醒。
我能“看”到外界那场为我而设的盛大封印仪式,那狂暴的能量余波如同怒海狂涛,一次次冲刷着我这具“尸体”。
它们本该将我彻底碾为齑粉,却被星冥戟贪婪地吸收、转化。
这柄陪伴我多年的神兵,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毁灭性的力量化为最精纯的滋养,反向灌注进我的神魂。
我像一个冷漠的看客,注视着自己的神魂在星冥戟的幽光中被撕裂,又被重塑。
痛苦是存在的,但被隔绝在意识之外,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百年。
当最后一缕封印余波被星冥戟吞噬殆尽,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在我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成了!
那一瞬间,无尽的黑暗被一道贯穿天地的幽蓝星火撕裂。
我猛地睁开双眼。
世界重新拥有了声音、色彩和温度。
耳边是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呜咽,鼻尖萦绕着焦土与草木混合的微腥气息,视野里,是明璃那张梨花带雨、悲痛欲绝的脸。
她正缓缓向我俯下身,苍白的指尖颤抖着,似乎想最后一次触碰我的胸膛。
那双往日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像蒙尘的星辰,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你……你怎么能……”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我心口的刹那,我抬起了手。
我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僵硬,像一具刚刚从万年冰封中苏醒的古尸。
可就是这样一只手,却精准地、牢牢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明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魅。
她手腕上传来的,不是尸体的冰冷,而是一种……一种灼热的、仿佛能点燃灵魂的温度。
一缕极细的幽蓝色星火,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我掌心与她肌肤相接处盘旋流转,将她冰凉的泪珠都瞬间蒸发。
“我没死。”我的嗓音同样干涩,像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她的耳中,“星冥认主,需以‘死劫’,换一条‘生途’。”
我没再给她反应的时间,手腕发力,支撑着自己缓缓坐起,然后站了起来。
这个过程无比艰难,每动一寸,都感觉全身的骨骼在哀鸣,经脉像是被烧红的铁水反复冲刷。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以我的脊柱为中心,向四肢百骸疯狂扩散。
那不再是单纯的灵力,而是一种霸道、炽烈、仿佛能焚尽万物的火焰。
星冥戟与那道星龙虚影,已经彻底与我融为一体,化作了一条贯穿我整条脊椎的星火脉络。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像一条活着的龙,盘踞在我体内,每一次呼吸,都引得天地间的火元微微震颤。
这股力量,竟与我偶然得到的那部《玄体素针解》残卷中,记载的“火行归元篇”的描述隐隐呼应。
我至今仍记得那残卷开篇的几个字,当时只觉得是无稽之谈,此刻却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欲掌天地真火,必先断息三日,引灵火入脉。”
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你……你真的……”明璃的嘴唇哆嗦着,欣喜若狂的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一道虚幻的身影在我面前缓缓凝聚,是莲姬的残魂。
她凝望着我,眼中那深切的悲悯与哀伤,正一点点褪去,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惊叹。
“以身为祭,引动星龙之力,却并未真的身死道消……星龙血脉,果然超乎常理。”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释然,但很快,她的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你成功了,但也踏上了一条更危险的路。星冥戟吞噬的乃是封印的毁灭之力,转化而成的星冥之火,亦非凡火。它现在只是与你的神魂初步融合,若不尽快寻得一种方法将其彻底炼化,七日之内,这股力量就会失控,将你的经脉乃至神魂都焚烧殆尽。”
七日。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力量的狂暴,它就像一头被暂时安抚的凶兽,随时可能挣脱枷锁,将我这个主人反噬。
我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一缕可控的灵火,作为引子,调和并掌控这股星冥之火。”
“灵火……”莲姬的残魂微微闪烁,似乎在思索,“天地灵火,何其稀有,更遑论是能调和星冥之火的品阶……”
“或许,有一个地方。”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圣老拄着那根古朴的木杖,正缓步走来。
他灰色的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站在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脊柱中那条燃烧的星火脉络。
“北境之地,有一座终年被赤雾笼罩的火山,名为‘焚骨’。”圣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传说火山的最深处,封印着一缕‘赤阳心火’。那并非寻常地火,而是一头上古火灵坐化自燃后,留下的一点本源核心,极阳至烈。若能得到它,以阳克冥,或许能助你压制星冥之火的反噬,将其真正化为己用。”
焚骨火山,赤阳心火。
这几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入我的脑海。
圣老似乎看出了我的决心,他伸出干枯的手,从怀中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枚焦黑的石片。
石片入手温热,上面布满了繁复而残缺的纹路,散发着一股古老苍茫的气息。
“这是我早年游历北境时,从焚骨火山边缘地带无意中得到的。”圣老将石片递给我,“火山深处有上古大能布下的封印阵法,这石片上的纹路,似乎与那阵法同出一源。我研究多年,未得其解,但或许……它能助你破开封印,寻得一线生机。”
我郑重地接过石片,入手的感觉告诉我,这绝非凡物。
“你要去焚骨火山?”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明霜。
她扶着身旁的岩石,脸色依旧苍白,显然封印仪式让她也消耗巨大。
但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
我看向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行!”
一声急切的呼喊,明璃猛地从后面一把将我死死抱住,仿佛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的身体仍在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你才刚……刚从死里爬出来,怎么能再去那种地方冒险!不行,我绝不让你去!”
她的手臂收得很紧,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背后的衣衫。
我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恐惧与不舍。
我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覆上她环在我腰间的手,然后转身,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放得无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明璃,听我说。”我一字一句地道,“这火,不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强……”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北方那片遥远的天际。
“……是为了活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体内的星冥戟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意志,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脊柱中的星火脉络随之奔涌不息,仿佛在为我的话语作证。
明璃的身体一僵,抱着我的手臂微微松动。
她从我的眼神里,读懂了那份无可奈何和必须前行的宿命。
我轻轻推开她,将那枚焦黑的石片收入怀中,再次转身,望向北方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际。
焚骨火山,赤阳心火,我来了。
然而,就在我下定决心的这一刻,异变陡生!
我脊柱深处那条刚刚成型的星火脉络,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
但这股悸动,并非来自星冥戟本身那股熟悉的狂暴气息,而是一种……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共鸣!
那感觉,就像是沉睡在我血脉最深处的某个东西,被一声来自远方的呼唤骤然惊醒。
这呼唤,缥缈不定,却又清晰无比,直指北方!
紧接着,我的识海深处,一道尘封已久、几乎快被我遗忘的提示,竟在这股远古的呼唤下隐隐产生了共鸣。
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高阶灵火波动,符合签到条件……是否开启‘灵火融合’系列签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