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谢府的工匠从废墟里挖出半块烧焦的木板时,谢承渊正替江逾朝修剪桃树枝。
刀刃“当啷”掉在地上,他蹲下身,指尖触到木板上模糊的金线——那是千军万马图的一角,马首的鬃毛还残留着几缕金丝,像极了江逾朝当年绣到指尖出血的模样。
“谢承渊,你怎么了?”江逾朝端着药碗走来,看见他发红的眼眶,连忙放下碗蹲下来。
“没什么。”谢承渊把木板藏在身后,却被江逾朝一眼看到。
阳光透过桃叶照在残屏上,金线闪着微弱的光,映得他耳尖发烫。
“这是……”江逾朝的指尖抚过焦黑的木纹,忽然笑了,“当年你烧的屏风,原来藏在这里。”
谢承渊的心猛地一揪。
他想起金銮殿赐婚后那个夜晚,他把屏风扔进火盆时,江逾朝眼里的光如何一点点熄灭。
那时他以为烧掉的只是件物品,后来才知道,他烧掉的是对方攒了三年的心意,是自己后半生的安稳。
“朝朝,”他声音发哑,“我……”
“嘘。”江逾朝按住他的唇,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现在该我问你了——当年烧屏风的时候,手是不是在抖?”
谢承渊愣住了。
他确实在抖,背对着江逾朝,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火光照亮屏风上奔腾的战马,也照亮他藏在袖中的半幅《千里江山图》——那是江逾朝藏在贺礼里的,他偷偷取了出来,终究没舍得烧。
“抖了。”他低声承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怕你看见,故意背过身。”
江逾朝没说话,只是拿起残屏走进屋。
谢承渊跟在后面,看他把木板放在桌上,拿出针线和金箔。
“我试试能不能修复。”他头也不抬地说,指尖捏起细针,却在碰到焦木时顿了顿。
谢承渊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朝朝,别费力气了,我再给你绣一幅。”
“你?”江逾朝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谢将军拿剑的手,能拿绣花针吗?”
“能。”谢承渊接过针线,指尖却在发抖。
当年他嫌江逾朝绣花费神,现在才知道,每一针每一线里,都藏着说不出口的情意。
针穿过焦木时卡住了,他用力一扯,针尖扎进手指,血珠落在残屏上,像当年江逾朝绣错时落下的血点。
“笨手笨脚的。”江逾朝嗔怪地拿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吮,“当年我绣屏风,也常扎到手,你还笑我娇气。”
谢承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他想起那时江逾朝总在灯下绣花,指尖缠着布条,他却只顾着看兵书,还嫌烛光晃眼。
“朝朝,”他声音哽咽,“对不起……”
“好了好了,”江逾朝打断他,用帕子裹住他的手指,“再道歉,这残屏可就真修不好了。”
两人凑在桌边,一个小心翼翼地清理焦木,一个笨手笨脚地用金箔修补金线。
谢承渊的手指总被扎到,江逾朝就一次次替他吮去血珠,末了还要笑他:“谢将军的手,还是握剑比较合适。”
“不,”谢承渊握住他的手,“握你最合适。”
夕阳西下时,残屏上的千军万马终于有了轮廓。
江逾朝看着修复的部分,忽然想起什么,从箱底拿出半幅《千里江山图》——那是谢承渊当年藏起来的。
两幅残片拼在一起,竟刚好是完整的画面:江山万里,千军过后,是片盛开的桃林。
“原来你早就……”江逾朝抬头看他,却见谢承渊红了眼眶。
“我后悔了,朝朝。”他把人搂进怀里,声音闷在对方发间,“从烧掉屏风那天起,就后悔了。”
江逾朝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
谢承渊的心跳很稳,像当年在战场上替他挡箭时一样。
窗外的桃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残屏上的金线在暮色中闪着光,仿佛在诉说那些被战火和皇权耽误的岁月。
“谢承渊,”江逾朝忽然说,“以后每年桃花开,我们就坐在这里看屏风,好不好?”
“好。”谢承渊低头吻他眉心,“看一辈子。”
残屏被挂在新房的墙上,焦黑的木纹与崭新的金箔交织,像他们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感情。
深夜里,谢承渊抱着江逾朝,指尖划过他心口的箭疤,又摸到自己胸前的刀疤。
“朝朝,”他轻声说,“其实当年烧屏风,我还藏了个私心。”
“嗯?”江逾朝迷迷糊糊地应着。
“我怕……怕你绣的千军万马里,没有我。”
江逾朝睁开眼,转身吻住他的唇。
窗外的桃花落了一地,残屏上的战马在月光下仿佛要奔腾而出,而屏风前相拥的两人,终于在历经生死后,把彼此绣进了生命里,成为对方心中永不褪色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