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江屿知出院了。
回程的飞机上,他虚弱地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云层。
江屿遥胳膊上缠着绷带,恐惧地缩在后面,倒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在G700的整个机舱里,只有江露白像个没事人似的,悠闲地翻着财经杂志,再偶尔偏头看看江屿知。
过了许久,江屿知忽然挤出了一句小声的话,“我生气了。”
江露白闻言,缓缓合上杂志,话中似乎带了点不解,“为什么呢?大宝儿?”
“别叫我大宝,叫我江屿知。”江屿知垂下眼帘,看不出情绪。
“那好吧,mR.江。”江露白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你非法限制我的自由。”江屿知面色一片冰冷。
不过此时他身体还虚,那点冷意没能完全撑起来,反倒像一种被逼到极致的憋屈。
江露白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江屿知,片刻后,见对方神情仍然没有缓和,只好吩咐空姐拿来一份布蕾和曲奇。
等空姐端着托盘过来时,他又示意放在江屿知身边,温柔道:“这样你会开心吗?”
“我是个成年人,请你重视我的话。”江屿知的胸口起伏不定。
“哦?”江露白挑了挑眉,目光慢悠悠地飘向斜后方的江屿遥。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三个人都听见,“屿遥,你说呢?我不重视他吗?”
江屿遥打了个哆嗦,“重,重视。”
他一边说,一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江屿知。
江屿知看了看他那条胳膊,忍着痛喘了两口气,屈辱地将头转向一边。
江露白像没瞧见这一幕似的,依旧面带笑容,冲江屿知指了指里间,“不舒服可以去睡觉,需要我抱你吗?”
江屿知再也没话说了。
从他还在蹒跚学步起,江露白就一直他身后。
那时江露白才二十岁,看他跌跌撞撞扑向自己怀里,还会低笑一声,用孩子气的腔调炫耀自家大宝走得稳。
一晃十年过去了,江露白也没停止将他当孩子看待。
少年时期的江屿知,总试图用独自旅行,冒险,这些行为去撕开“孩子”的标签,可江露白永远有办法接住他的所有叛逆。
男人带着笑意,带着纵容,把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成长证明”,都变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甚至还会夸他颇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一句不想像江露白一样穿着西装拘束半生,江露白就让他在二十多岁的年纪逛遍山河大海,看遍落日余晖。
而他寄回来的明信片,现在还挂在江露白卧室的墙上。
随手报的建筑系,也只是他觉得这个专业或许能接触到不同风格的建筑,满足他对世界的好奇。
就连他被黎川柏追求这事,江露白也只是默默表示,如果他也动了心,那就不用顾忌自己。
江屿知一直很确定,江露白的爱像一片汪洋大海,源源不断地朝着他一个人涌。
这种确定让他有恃无恐,甚至反过来“教”江露白对江屿遥好一点。
在不成功后,他又亲自去疼爱江屿遥,不仅因为那是自己的弟弟,更因为他是江露白的儿子。
爱江屿遥,也是江屿知对江露白的爱的一个回应。
同理,宁欢也是如此。
就算宁欢是一个非常让他讨厌的小孩,他也会帮宁欢一把,权当是一种弥补,弥补江露白当年的错处。
可问题就奇怪在这儿了。
那可笑的遗传性吸引真的很致命,再加上相同的容貌,让他见到宁欢的第一眼就像被藤蔓抓住脚踝,挣扎不开,直至拖进一个名为爱的深坑。
这和看待江屿遥完全不同。
他对江屿遥的好是刻意的,带着“兄长”的责任和对江露白的回应;可对宁欢,他的心动是本能的。
江屿知根本做不到将二人一视同仁。
他自以为这事可以轻松地瞒下来,可就在他和江露白说的第二次,对方就敏锐地察出了不对劲。
从此,他对宁欢也只能从“想带你回家”,变成了“我给你个家”。
无数个瞬间,他都在想:如果宁欢不是他的弟弟,如果那张脸只是巧合,那他江屿知的爱情,一定是场必胜的棋局。
他会像江露白对他那样,把所有的纵容和偏爱都捧到宁欢面前,直到对方眼里只有他。
机舱里的阳光有点刺眼了。
江露白坐直了身体,看向江屿知,后者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稳。
他伸手默默关上了舷窗挡板。
他太了解江屿知了,对方不会舍得看着弟弟去死。
想到这儿,江露白忽然感觉生下江屿遥也不是一个太坏的决定。
至少此刻,这个所谓的二儿子能把他的大宝,牢牢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