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禁宫风雨再起。
寿宁宫外,重兵悄然换防,锦衣卫黑甲肃列,宫门紧闭,无一人可出。
太后卧于榻上,面色苍白,眉间怒痕如刀。
蒋归云之死犹如重锤,砸碎她十数年暗中编织的复辟大梦。
她喃喃低语:
“竟还是输了……她只用了五个月,就毁了我十五年的心血……”
杜嬷嬷在旁跪伏,不敢言语。
忽而,门外传来通报:
“凤后驾到——奉圣命亲询旧案。”
太后陡然睁眼,冷光自眼底闪过:
“她来得好——孤也正要问她,这皇宫中,到底是谁在主事!”
林阮音着素白广袖凤袍,于雨夜之中缓步而入。
思音阁之夜才平,这一夜,她亲赴寿宁宫,不为羞辱,不为惧吓,只为彻查一案。
她负手而立,静看太后。
太后冷笑:
“你倒是风光,连朕都要受你质问。”
林阮音淡淡开口:
“凤后不审太后,只问真相。”
“十五年前,三皇子谋逆未遂,先帝震怒,欲将其诛除。可您却以一纸圣母仁心,保下其子,送入别宫。”
“而今他回宫,却绕开御前,由您暗召宗亲,另设储位。”
她将一封密折丢至榻前。
太后看一眼,脸色微变。
那是蒋归云死前亲笔供词——详述当年三皇子勾结北疆外臣、密谋兵变未遂之始末。
林阮音语气沉静却如利刃:
“那年先帝未除其根,是因您跪榻七日,不食不言,才留那一命。”
“可三皇子亡故,您却暗中养孙,藏兵、修账、通外将。”
“我问您,您此举,是为母心?还是为帝位?”
太后眸光沉静,忽而冷声道:
“我只是不愿我儿身死魂断,连血脉都被你们林家踏入泥中!”
林阮音静静听着,片刻后低声:
“您以为我是在替林家争权?”
“可我母亲林如画,十七岁入宫,十年从未谋权半分,因一句‘中宫主事不当’,被您从御前打至后宫墙角,杖责至死。”
太后眸中一动,旋即咬牙:
“她自小骄傲,我不喜她,不喜她入宫夺光。”
“我那时是皇后,我凭什么要忍她夺宠?她若识趣,何苦送命?”
林阮音目中终于染上一丝寒意:
“她死于您的手,我幼年冷宫三年,仍日日跪前殿求见。”
“我如今之权,不为林家翻案,只为天下女子争命!”
她忽然自袖中取出一物。
是一枚玉玺残角,上刻“如画”二字。
“这是我母死前藏于香囊中的玉佩半片,与凤玺对刻而成。”
“我从不曾忘,我来皇宫,是为问她一句——我母亲,究竟为何而死。”
太后眼神动摇,喃喃:
“她死后,你还那般小……竟也记得?”
林阮音望着她,眼神空明冷淡:
“记得。”
“每一夜梦中都是她从血中将我推出门外,抱着我说‘阿音要活’。”
这话一出,杜嬷嬷泪流满面,低声道:
“太后,当年确是错了。林贵妃……死得冤。”
太后闭目,身体微颤,终于开口:
“那一夜……我在宫墙后,看着她死,我没拦。”
“我只是想守住这后宫,只想我的子嗣得一线活路。”
“但林如画那样的人,是断不可能为人后、为人妾,她一来,我就输了。”
她低低一笑:
“原来你像她那般,强得……让人恨得牙痒。”
林阮音道:
“可惜我从未想做皇后。”
太后微怔。
林阮音淡声:
“我只想活着、自由地活着——不用跪地讨怜、不用被人唤奴才、不用因一句喜怒丢了性命。”
雨敲窗棂,夜风渐凉。
林阮音起身,缓缓道:
“圣命在手,封寿宁宫七日后,太后将迁至皇陵永宁宫,不再理宫事、不受外扰。”
太后闭眼良久,终于轻轻点头。
“她该走了……我也累了。”
“凤后,这宫中,终究还是你的了。”
林阮音转身,未言胜负,只余一句:
“您保得了皇孙,却输在心魔。”
是夜,寿宁宫灯灭如墨。
次日,圣旨颁下,太后迁永宁宫,称“太皇太后”,不再掌宫权,寿宁旧人各自分派,杜嬷嬷亦命归乡。
而凤后林阮音,成为三朝后宫中唯一掌外调内、执玺总印之人。
她未篡位,却权压百官,未出征,却胜三战。
她扶世孙、清宫权、设摄梦、退太后——
一场场宫变,一步步棋,终于将这座金銮玉殿,踩在自己脚下。
夜归思音阁,凤元君执灯而立:
“娘娘,今夜……是否能安睡?”
林阮音接过灯,笑了:
“今夜,能睡。”
她走入内阁,轻抚母亲的画像,低声:
“娘亲,女儿替你问清了。”
“接下来……该为我自己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