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迁居永宁宫的第三日,朝中终于恢复平静。
朝堂内外,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日开始,宫中只余两权——天子与凤后。
而天子幼弱,尚未亲政,凤后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中枢”。
清晨,凤后着明金曳地长袍,登御前内阁。
她亲阅奏折,召辅臣议策,册封大理寺卿调兵清案,同时发檄京畿,整顿南市帮案,开粮仓三处赈济灾民。
政令如水,自宫中流出,百官应声。
太傅温观言私下对弟子道:
“凤后政令之敏、断事之决,已有明君之风。”
而与此同时,东宫之中,却悄然有异动。
世孙名曰萧御之,年十四,聪颖早慧,生母早亡,自幼由凤后抚养。
他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性情沉稳,心机深藏。
这日,他于东宫中召集三位少卿之子密议,开口便道:
“母后权重已极,再不亲政,只怕皇权旁落。”
一名少年迟疑:
“可凤后毕竟是你义母,且事事为你铺路,她若非你,何至今日?”
萧御之嘴角含笑,目光却冷淡:
“正因她为我铺路,才容不得我偏离。”
“你们信她‘摄政为我’——可你们怎知,哪一日,她不为‘自我’?”
另一少年低声:
“你……是想提前亲政?”
萧御之看了他们一眼,语气轻柔却不容抗拒:
“十四岁,不早也不晚。”
“若我再晚一步,这天下姓林不姓萧了。”
而此时,林阮音也察觉异动。
她从暗线密报中得知,近月内东宫账房突增支出,太学院几位学士私出入东宫,有密书往返。
凤元君道:
“世孙年岁渐长,有锋芒并不意外,但其行藏密谋……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手。”
林阮音点头:
“太后虽已退位,旧党却未散。”
“他们想扶世孙‘自立’,废我‘监政’,借圣心波澜,再掀内朝。”
她眸光微敛,半晌轻声道:
“我不能等他们动手。”
“我要让天下人知——我扶的是明君,不是傀儡。”
凤元君一惊:
“娘娘欲……设亲政之引?”
林阮音微笑:
“对。他既起心谋权,不如我主动让权。”
六月廿日,凤后召百官议政,亲宣一道旨意:
“皇子年十四,通经识礼,善政明断,堪负重任。”
“即日起,朕将自御前内阁中退一半权事,由皇子亲阅御批之奏,六部事务交皇子亲修一案三议。”
“以此为亲政之始,四年后加冠,彻政自理。”
此言一出,朝野震动。
——凤后竟亲设“亲政引”!
既非太后压政之逼、亦非皇子逼宫之险,而是她主动归权,按礼设政,毫无争权之态。
礼部尚书当廷奏贺:
“凤后仁德,先天下以大计,实为万古一人!”
而皇帝,年幼不知其深,只觉母后宠爱如旧,欣然应承。
萧御之虽面带温顺之笑,实则心惊于林阮音之高明:
她先一步揭幕亲政,抢了先机,让他再无法“自请”而得民望。
此刻若言反对,便是抗拒大义;若言顺承,便要按她设定之“框架”一步步走入。
他在心底低声喃喃:
“好一个林阮音,你让天下人都信你无心权,却将我封进权牢。”
而林阮音回思音阁后,亲撰《亲政礼章》一卷,上奏太庙存档,留百年之后取阅。
凤元君问:
“娘娘,您此举,是为自保?”
林阮音却轻摇头:
“我不是为保自己,而是为保这世间后人中,仍有人知——女子也可当权,也可善政,也可无祸心。”
她语气轻缓:
“若后世女儿读史,看到我这一页——或许便不会因‘性别’而自弃。”
入夜,思音阁檐下微雨。
林阮音抬眼望天,忽然笑道: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摄政之主,而是……扶君之臣。”
“可若他敢乱我天下——”
“我便不惜再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