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纸条交给房东太太,请她务必托人送到鞋铺去。
“有人找赵敏书,说是想见她。”
陈翠接过纸条,打算转交。
她正忙着清点今日卖出的几双布鞋,听见门口传来声音,抬起头便看见房东太太站在那儿。
她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她知道黎司泽,也知道他和赵敏书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但她没多问,只点头应下。
周传家正在擦工具,一听这话立马凑过来:“谁啊?”
他手里的铜锉还没放回工具箱,听见“找赵敏书”几个字,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翠,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和紧张。
他刚刚还在想赵敏书,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她。
“那个当兵的,黎司泽。”
陈翠把纸条递过去,“你顺手给她吧。”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她递出纸条的动作,却慢了一拍。
她原本是想亲自交到赵敏书手里的,但见周传家这般上心,便改了主意。
她想看看,这个平日大大咧咧的年轻人,会有什么反应。
周传家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和地点,心里顿时不太舒服。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纸条边缘被捏出了一道褶皱。
他记得昨天在胡同口,亲眼看见黎司泽和赵敏书站在一起说话,两人靠得很近,语气熟稔,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那时他站在拐角,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看着,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他想起昨天在胡同里看到他们说话的样子,靠得那么近,语气那么熟,他到现在还觉得别扭。
那种别扭不是嫉妒,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他总觉得,赵敏书是属于这个鞋铺的,是属于他们一家人的。
可那个穿着厂装的男人一出现,仿佛就能轻易把她从这个平静的生活中带走。
他不想赵敏书离开,可他又不敢说。
“如意姐不在,她跟师父去买材料了。”
他把纸条收进口袋,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没说要把纸条转交,也没提会告诉赵敏书。
他只是把这件事,悄悄地藏进了自己的心事里。
“那你先收着,等她回来就交给她。”
陈翠说完便转身去整理柜子里的鞋样,脚步轻快,没察觉到周传家的异样。
她以为这只是件小事,谁也没想到,这张小小的纸条,会在后来掀起怎样的波澜。
陈翠交代完就去忙了。
周传家捏着纸条,站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悄悄把纸条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他站在原地,手指插在裤兜里,指尖还能触到那张纸的边角。
他望着门外的阳光,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要不要告诉她?
要是说了,她会不会去?
要是她去了,还会回来吗?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缠越紧,直到他下意识地做出决定——先留着吧,等他想清楚再说。
下午,黎司泽按纸条上的时间,来到约好的茶馆。
他穿了身整洁的厂装,肩背挺直,步伐沉稳。
初秋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推门而入时,茶馆里正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伙计迎上来,他只轻轻摇头,径直走向窗边的位置。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时不时朝门口张望。
阳光斜斜地洒在桌面上,映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他端起茶杯,却不饮,目光始终停留在门口的方向。
每一阵门铃响起,他的手指都会微微一动,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不知道赵敏书会不会来,但他愿意等,哪怕只是一场无果的守候。
一个小时过去了,茶馆外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他约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两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已从头顶偏移,天光渐渐西斜,巷口仍是一片寂静,连个熟悉的背影都没有。
茶馆里客人换了好几拨,有人低声谈生意,有人打牌说笑,还有人捧着热茶打盹,唯独他始终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一动不动。
他那杯茶也凉了又续,店小二见他久久未走,便默默为他续了几次水,可茶汤终究一次比一次淡,温度也一次比一次低。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旧式机械表,银色表盘上指针正缓慢地滑向四点半,离火车发车只剩一小时了。
“大概是临时有事耽误了吧。”
他喃喃说了句,声音轻得几乎被茶馆里嘈杂的说话声盖过。
他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角,起身整了整衣襟,脚步略显沉重地走向门口,推开门时,风铃轻轻一晃,发出一声短暂的脆响。
而此时,赵敏书正坐在店里靠后门的小桌前,低头专注地缝着一只布鞋的鞋帮。
细密的针脚在她手中穿梭,仿佛每一针都带着她的心意。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她微低的侧脸上,映出她专注的神情和几缕从发髻中滑落的碎发。
周传家坐在不远处的长条凳上,手里握着一块旧皮料,装模作样地修着一只鞋底。
可他的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赵敏书的方向,目光中带着几分慌乱与挣扎。
他一边干活,一边偷偷看她几眼,心里一阵发虚,仿佛那张未送出的纸条正烧灼着他的裤兜。
可同时,他又隐隐有点庆幸——幸好她不知道,至少现在还没知道。
第二天一早,黎雪怒气冲冲地推开鞋店那扇老旧的木门,门上的铁环“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清晨的阳光被她身影一挡,屋内顿时暗了一瞬。
“如意姐在吗?”
她冷着脸问,声音清脆却透着压抑的怒意。
赵敏书从后院晾晒布料的架子旁快步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一点灰,脸上满是意外:“小雪?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我哥昨天在茶馆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你怎么没去啊?”
黎雪一开口,语气里满是责问。
她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撑在柜台上,眼睛直直盯着赵敏书。
“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怎么失约了?”
赵敏书一脸疑惑,眨了眨眼,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什么约定?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不知道?怎么可能?”
黎雪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