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水汽裹着血腥味漫上岸,晨光把楚墨龙袍上血渍照得发亮。
沈若蹲在货箱边给禁军包扎,银针穿透皮肉时,听见身后铁链拖地声响——三皇子被两个侍卫架着,肩胛骨血顺着锦袍往下淌,在石板上滴出串暗红点子。
“皇后娘娘。”
楚墨开口,靴底碾过地上青铜面具,“审他。”
沈若没回头,指尖捏着最后一根银针往伤兵臂弯里扎,黑血瞬间涌出来:
“先把你胳膊上箭伤处理了。”
她瞥了眼楚墨被划开龙袍,伤口边缘泛着淡淡青黑色,“南疆蛇毒,渗得挺快。”
楚墨抓住沈若要起身手,掌心汗蹭在她腕子上:“他比我的伤要紧。”
三皇子笑起来,笑声像破锣:“皇后娘娘银针能救人,可知这天下毒,救得完吗?”
沈若终于转过身,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至少能先救你这身骨头。”
她走过去,针尖点在他受伤肩胛,“牵机引解药我有,金蚕掌方子也配好了——但你得告诉我,南疆土司给了你多少人手。”
三皇子脸猛地抽搐,不是疼的,是恨:“你以为我会说?等匈奴铁骑踏平皇城,你们俩骨头都得被碾碎了喂狗!”
“碾碎谁的骨头,还不一定。”
楚墨一脚踹在他膝弯,三皇子“咚”地跪下,下巴磕在石板上,溅出血星。
“云州援军离京城只剩百里,你那些藏在暗处青铜面具,昨夜被我们扒了三十七个——
要不要我把他们人头,一个个摆在你面前?”
沈若按住楚墨腿,目光落在三皇子脖颈上——
那里有个极淡牙印,边缘泛着青紫色。
她伸手扯开他衣领,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锁骨下方,密密麻麻全是细小针孔,像被什么毒虫蛰过。
“是‘子母蛊’。”
沈若声音冷下来,指尖戳在他心口,“你以为自己是主谋?不过是别人养蛊虫罢了。”
三皇子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住尾巴猫:“你胡说!我是皇子,我是……”
“你是个随时会被蛊毒反噬弃子。”
沈若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黑色药丸,“这是解蛊引子,吃不吃由你。”
药丸滚到他脚边,三皇子像见了鬼似的往后缩。
沈若瞬间明白过来,转头对楚墨道:“他身上母蛊,不在南疆。”
楚墨剑“噌”地出鞘,剑光扫过三皇子脸:“在宫里?”
沈若没说话,弯腰捡起那半块带毒杏仁酥。甜腻香气里,藏着丝极淡苦艾味——
那是冷宫特有草木气。
她想起梅贵妃说的话:“三皇子母妃……”
“他母妃二十年前就死在冷宫了!”
侍卫插嘴,脸色发白,“当年就是因为用蛊毒害人,被先帝赐了白绫!”
三皇子发出野兽似嘶吼,猛地往沈若扑来,却被铁链拽得一个趔趄:
“不准提她!你们都不配提她!”
他指甲抠进石板,血混着泥,“她是被你们沈家害的!沈若,你娘当年进冷宫,就是为了偷她蛊谱!”
沈若银针“当啷”掉在地上。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本残破医书,最后几页确实画着奇怪虫子,当时只当是杂记……
“你娘把蛊谱藏进医书,骗了所有人!”
三皇子笑得癫狂,“我母妃在冷宫受尽折磨,临死前只有一个念头——让沈家血债血偿!”
楚墨一脚把他踹翻,铁链缠得他像团乱麻:
“满口胡言!沈太傅当年是因弹劾外戚获罪,与你母妃案子八竿子打不着!”
沈若捡起银针,缓缓走向三皇子。
晨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我娘医书,最后几页被虫蛀了。”
她蹲下身,针尖挑起他锁骨下针孔,“但我认得,那虫洞边缘齿痕,和你身上蛊虫一模一样。”
三皇子脸瞬间惨白。
“你娘留不是蛊谱,是解蛊方子。”
沈若声音很轻,但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她是想救你母妃,可惜晚了一步。”
远处传来马蹄声,快得像要飞起来。
一个驿卒滚下马背,手里竹筒摔在地上,密信散开,被风卷着贴在沈若靴边——
上面写着:匈奴主力兵分三路,正围攻云州、雁门、还有……江南。
“江南?”
楚墨捡起密信,指节捏得发白,“他们怎么敢去江南?”
沈若想起张宏说的话——
“你恩师坟头,被江南百姓挖了第几回”。
她猛地抬头,看向三皇子:
“你恩师在江南经营了二十年,那些所谓‘百姓’,全是你们人!”
三皇子趴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不知是哭是笑:
“江南粮仓,早就空了。等匈奴人把那里烧了,京城里粮草撑不过一个月……”
“你以为我没留后手?”
沈若笑了,弯腰从货箱下拖出个油布包,打开时,里面账本哗啦啦掉出来。
“你恩师贪墨粮草,我早就让人转运到云州了。现在他坟头土,盖的都是你罪证。”
铁链此刻剧烈晃动,三皇子像疯了似的要扑过来,被楚墨一脚踩住后背。
他的脸贴着冰冷石板,声音里全是绝望:“不可能……你怎么会……”
“我是医者。”
沈若蹲下身,银针抵住他百会穴。
“医者不仅要懂毒,更要懂人心。你以为藏在暗处就能翻云覆雨,却不知道,这天下的人心,早被你们这些蛀虫啃得千疮百孔。”
她的银针慢慢刺入,三皇子身体开始抽搐,嘴角淌出黑血——不是牵机引,是子母蛊反噬。
“告诉南疆土司。”
沈若拔出银针,血珠在针尖凝成球状,“再敢往中原送毒,我就掀了他老巢。”
三皇子最后看了她一眼,眼里疯狂渐渐变成死寂。
楚墨手按在沈若肩上,她才发现自己指尖一直在抖。
远处烽火还在烧,驿卒带来消息像块石头,沉在每个人心里——江南虽有防备,可匈奴投石机,是她亲手改良图纸。
“是我害了他们。”沈若声音很轻,像要被风吹走。
“你改的是守城器械,是他们用错了地方。”
楚墨把沈若往怀里带了带,晨光落在他发间,“就像这天下毒,不是药的错,是用毒人之错。”
沈若抬头,看见码头货船上,禁军正往船上搬药材和伤兵。
一个小医童举着她写药方,踮脚给船夫看,药方被风吹得哗哗响,上面字迹很稳——那是她昨夜在偏殿写下的,治金蚕掌方子。
“走吧。”
楚墨牵着她往回走,“宫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们收拾。”
沈若回头,看见永定河水被晨光染成金红色,像极了她指尖血。
三皇子尸体被抬走时,铁链在石板上拖出长长痕,像道永远填不平疤。
沈若握紧楚墨手:“等这仗打完,我们开太医院,教天下人学医。”
楚墨脚步顿了顿,然后重重嗯了一声。
风里血腥味淡了些,混着岸边新抽柳芽香。
远处号角声又响了,这次不再是警报,而是集结号令。
沈若摸出怀里雪绒花,花瓣上血迹已干透,变成了暗红色。她想,等云州雪化了,这里毒,也该清了。
可她不知道,西华门墙根下,一个戴青铜面具人正贴着墙根爬动,耳后朱砂痣被血盖住,手里攥着半块沾着硝石布条——那是从炸塌密道里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