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脚，狠狠踏在那顶象征着天命所归的冠冕之上，一字一句，如同刻在青铜上的律令：
“朕的子民！要活！靠自己的手！不靠天！”
最后一字落下，他抓起龙案上那方沉甸甸的传国玉玺——象征着受命于天的至高权柄，在百官惊恐万状的目光和太子李建成瞬间惨白的脸色中，手臂奋力一挥！
玉玺化作一道沉重的弧线，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然后“噗通”一声，不偏不倚，正正砸入了宫墙外那条新挖的、正流淌着浑浊却生机勃勃的井水的导水渠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浊水翻涌，迅速淹没了玺身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刻痕。
……
陆修静骇然变色。
他精通观气之术。
本以为，皇帝此举乃是自毁长城，李唐龙兴之气必将当场崩溃。
可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让他头皮发麻的景象。
盘踞在长安城上空的紫金龙气，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像烈火烹油，轰然暴涨！
更汹涌、更原始、更磅礴的力量从大地深处，从城中万家炊烟里，从那些手持锄头的百姓身上喷薄而出。
那股力量强行灌入龙气之中，将其扭曲、撕扯、重塑！
“开始了。”
朱罡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声音里带着一丝欣赏。
“天命枷锁，正在被挣断。”
他眯着眼，看着那条被浊水淹没的玉玺。
“这玉玺，不再是‘受命于天’。”
“而是‘承愿于民’。”
太极宫内。
李渊掷出玉玺之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内侍们上前搀扶，被一个个踹飞。
他放声大笑。
笑得眼泪鼻涕横流，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所未有的轻松感笼罩了老皇帝，冥冥之中，与某个存在的联系，被这一掷，彻底斩断。
可随之而来的，是生命力如开闸放水般，急速流逝。
“陛下！”
看着他们帝王在迅速衰老。
臣属惊慌失措地围拢过来。
“滚开！”
李渊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与痛苦。
他也感觉到了。
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抽取他的生气！
金銮殿的梁柱之上，两尊平日里威严肃穆的护法灵官神像，此刻双目正闪烁着冰冷的金光，无形的法阵已经笼罩了老皇帝。
“奉天庭敕令，人皇生变，当收其阳寿，以儆效尤！”
冰冷的意念在虚空中回荡，不带一丝情感。
天庭的气运，正是建立在末代人皇被废，仙神永镇人道，诛杀妖魔，这是天地秩序的根基。
与之相比。
人教与灵山的争锋，不过是仙界内部矛盾。
可人道觉醒，却是动摇了三界的统治根基！
就在法阵即将彻底绞杀李渊生机的刹那。
醉醺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殿中央。
“他娘的，在本祖宗面前，搞小动作？”
朱罡烈甚至没用法宝，只是随手一巴掌抽出。
啪！
啪！
两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声。
那两尊由天庭敕封的护法灵官神像，连同内里寄托的神念，当场炸成齑粉。
法阵应声而破。
李渊只觉身上一轻，那股致命的虚弱感潮水般退去。
他惊疑不定地望向殿中那个庞大的身影，只见其身后，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人也随之现身，对他稽首一礼。
“贫道陆修静，奉家师之命，特来为陛下护法。”
……
宫墙之外，异变陡生！
在那位“五世祖”在此传来，典型梦中人。
秦王李世民反应过来。
他想都没想，甩开身边的杜如晦，疯了一般冲向那条排污渠。
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不顾君臣之礼，纵身跳了进去！
浑浊的泥水瞬间没过他膝盖。
他弯下腰，双手在渠底疯狂摸索，很快，便触到了那枚冰冷的玉玺。
入手的感觉，却并非玉石的清凉。
而是滚烫。
烫得骇人，仿佛握住了一块烙铁。
李世民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五世祖说，那便是宿命，自己的命必须自己牢牢掌握。
挣扎间，那枚死物仿佛活了过来！
万民的怨与怨、苦与盼，化作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决堤的怒涛，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秦王的魂魄仿佛脱体而出。
飘在空中。
看到了饿殍遍野的绝望，听到了失去亲人时的悲泣。
感受到久旱之后掘出井水时的狂喜，体会到生命得以延续的感恩！
这股庞大驳杂的力量让他头痛欲裂。
痛苦得几欲嘶吼，却也让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李世民咬碎钢牙，脖颈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活”过来的玉玺，从泥水中捧起。
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水渠，跪倒在刚刚被陆修静搀扶起来的李渊面前。
“父皇！”
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玉玺之上。
玺身依旧。
可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个古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如龙蛇盘绕的全新金色纹路。
那些纹路玄奥无比，构成了一个无人能识的全新图腾，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古老、最本源的道理。
远处，朱罡烈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空明。
神道，是秩序。
魔道，是混沌。
而这刚刚崛起的人道，便是调和。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化神的契机，就在这长安城中。
真武叔叔，果然没坑我。
……
就在此时，佛道两家的高台上，响起了一片惊呼。
法琳大和尚与王远知真人发现，他们与天庭、神佛之间的感应，正被层层无形壁垒隔绝。
整个长安城上空，仿佛被万民意志熔铸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神佛难渡！
在这片场域之中，他们这些非人道的修士，甚至感觉到了自身法力正在被某种规则疯狂压制。
“妖术！”
太子李建成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指着浑身湿透、捧着异变玉玺的李世民，厉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