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嗡嗡声，所过之处，关中平原刚刚冒出绿意的禾苗被啃食殆尽。
满眼青翠，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化作一片光秃秃的焦黄！
旱了一年的农民，希望还没冒头就被按回黄土。
一向亲近秦王的道门代表王远知甚至都没跟他打招呼，直接跑到太极殿面圣。
“陛下！”
老道以头触地，声泪俱下。
“贫道已经收到警巡，此次蝗灾……乃是雷部、瘟部、地府三司会审，判为共业所致。上苍敕令雷部虫蝗司辛天君行灾，开蝗穴、布瘟蝗云、设灾劫界限……”
李渊听得不耐，忙问如何解决。
道士只说要罪首伏诛，皇帝下罪己诏，大祀天地。
李渊追问谁是祸首，王远知却支支吾吾不肯吐露姓名。
但名眼人都明白，他说的是秦王。
朱罡烈陪着李世民在外巡查。
确认情况，与王远知所说大差不差。
今年蝗灾的虫字很特殊。
它们不仅吞吃庄稼，更在空气中散播一种“绝望”与“屈服”的负面神力。
长安城外的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己赖以为生的田地化为乌有。
那股阴冷的神力侵入体内，让他们连哭喊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只能跪在光秃秃的田埂上，麻木地，无声地流泪。
刚刚因“众生道身”而凝聚起来的一点人心，一点希望，瞬间被这灭顶之灾，打得摇摇欲坠。
太极殿上，朝会紧急召开。
太子李建成一身朝服，面容悲戚，第一个站了出来。
“父皇！此乃天谴！”
他声色俱厉，手中笏板直指默然不语的李世民。
“秦王逆天行事，筑炉炼魔，这才招致天降蝗灾，以警示天下！”
“若不立刻拨乱反正，我大唐危矣！”
他猛地跪下，声泪俱下。
“请父皇下旨，命秦王向天谢罪，立刻拆毁朱雀大街的‘万民炉’，废黜那惑乱人心的伪神！”
“臣附议！”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朝中支持“立长”的大臣们纷纷出列，言辞激烈，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渊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望着下方被群臣围攻的次子，神色复杂到极点。
李世民，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看着殿外那片灰黄色的天空，耳边是群臣的口诛笔伐。
眼前浮现出的，是城外百姓那一双双绝望、空洞、麻木的眼睛。
心，如被万千钢针攒刺。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带着三分戏谑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嘿，别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是五世祖。
李世民猛地抬头，循着感应望去，却见那胖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已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太极殿外的城楼。
他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外那片蠕动的蝗虫海洋。
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画卷。
下一刻，朱罡烈咧嘴一笑，运足法力，声音如惊雷，震彻整个长安！
“殿下，莫慌！”
“天庭已经认怂，知道去年长安大旱，这是主动送粮、送肥料来啦！”
声浪滚滚，传遍朝堂内外。
满朝文武，包括龙椅上的李渊，全都愕然地望向城楼上那个不合时宜的、狂悖至极的身影。
送粮？
送肥料？
这人疯了不成？！
朱罡烈却不管不顾，他一把拉住同样冲上城楼，满脸惊怒的李世民，指着下方那片令人作呕的蝗虫大军。
“这些虫子，体内蕴含着一丝神力，是天庭用来瓦解人心的精神剧毒。”
“凡人吃了，虽不至死，却会斗志全消，沦为只知跪拜的行尸走肉。”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两团燃烧的鬼火。
“但你不同！”
“你身负‘人道皇玺’，是万民意志的聚合体！这玩意儿对别人是穿肠毒药，对你，却是十全大补之物！”
朱罡烈凑到李世民耳边，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心悸的蛊惑与疯狂。
“吃了它！”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吃了这所谓的天罚！”
“把天庭的惩戒，当做你的食粮！”
“把他们的神力，熔炼成你自己的力量！”
“向天下宣告，神罚，亦可为我人族所用！”
李世民浑身剧震，如遭电击！
他死死盯着城下那片象征着毁灭与绝望的蝗虫，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拿下那妖言惑众的狂徒！”
太子李建成指着城楼，厉声嘶吼。
然而，李世民却像是没有听见。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黄褐色海洋。
吃掉……天罚？
御林军闻声而动，正要冲上城楼。
“住手！”
李世民一声暴喝，声如惊雷。
他转过身，面对着太极殿前的百官，面对着龙椅上的父皇，面对着身后无数双长安百姓惊疑不定的眼睛。
什么也没说。
弯下腰，伸手从城墙垛口外，抓起一把仍在疯狂蠕动、啃噬着砖石的蝗虫。
粘腻的、令人作呕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李建成目光惊骇。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全城百姓死一般的寂静。
李世民面色决绝，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缓缓将那一把扭动的蝗虫，送向自己的嘴边。
吃下去？
是成为万民敬仰的英雄。
还是当场被毒死，沦为贻笑千古的疯子？
命运……只在，一念之间。
满城死寂。
所有目光，无论是城楼下的文武百官，还是远处的寻常百姓，都死死盯在秦王李世民的身上。
他手里，正抓着那一把仍在疯狂扭动、令人作呕的蝗虫。
虫腿的倒刺刮擦着掌心，带来一阵粘腻恶心的触感。
太子李建成的脸上，已经抑制不住地露出残忍狞笑。
他等着看这位睿智的二弟如何收场，如何沦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李世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也未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万众瞩目下，他猛地将那一把活蝗虫，尽数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