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先锋营已在城西三十里处秘密集结，与东宫卫率换防频繁，兵锋……兵锋直指我秦王府！”
轰！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墙边的堪舆图前。
他的目光，从城西三十里的驻军点，缓缓移到了皇城，最后，落在了秦王府那小小的标记上。
无形大网，已经收紧。
图穷匕见。
李建成与李元吉，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们不准备再玩朝堂攻讦的把戏。
只等翠微宫的“法事”完成，彻底操控李渊。
拿到那一道象征“正统”的圣旨。
城外大军便会立刻踏平秦王府，将他和所有班底，赶尽杀绝！
刺骨的寒意，从李世民的脊背，一路蹿上天灵盖。
“不能再等了。”
冰冷的声音打破死寂。
是朱罡烈。
他吃完了整只烧鸡，正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着手上的油。
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此刻，透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常规的牌，已经打完了。”
他将丝帕丢在桌上，走到李世民身边，与他并肩看着堪舆图。
“现在，要掀桌子了。”
李世民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
朱罡烈却没看他，只是伸出油腻腻的手指，在长安城上空，虚虚地画了一个圈。
“收集人证物证。”
“太慢，也太蠢。”
他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疯狂和不屑，还有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你那尊‘众生泰皇’，经过蝗灾一事，在长安百姓眼里，已经是比玉帝老儿还灵的护国真神。”
“它说的话，就是规矩，就是天意。”
“咱们不需要‘证明’太子和张婕妤有私情。”
朱罡烈凑到李世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雷。
“你以为留影石不要钱？咱们，直接用这尊神，来‘定义’这件事的性质。”
“让全长安的百姓，亲眼看到……神罚！”
……
次日，清晨。
长安城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街头巷尾的早点摊升起袅袅炊烟。
突然，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指着天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看！快看天上！”
无数人闻声抬头。
只见长安城正上空，那尊自瘟疫之后便一直悬浮天际、接受万民香火的“众生泰皇”神胎，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万丈金光！
光芒刺眼，却不灼人。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庄严与神圣，威压笼罩了整座京城。
让大家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想要跪拜。
紧接着，天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模糊的幻象，缓缓投射而出。
那似乎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殿内，香炉焚烟，纱幔低垂。
一个身形与太子李建成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正与体态妖娆的宫装女子，行那不堪入目的苟且之事！
画面并不清晰，如同隔着几层薄雾，面容模糊不清。
但这并不妨碍全城百姓的辨认。
那女子的身段，那宫装的制式，分明就是近日圣眷正浓的张婕妤。
而那男子……
“是太子！是太子和张婕妤！”
“天啊！神明显灵了！这是在警示我们吗？”
“秽乱宫闱！这是秽乱宫闱啊！怪不得天降蝗灾，原来根子在这儿！”
幻象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随着金光一同散去。
天空恢复湛蓝。
可整个长安城，却炸了锅。
流言蜚语扩散，百姓们议论纷纷。
无数道愤怒、鄙夷、惊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东宫。
太子与皇帝妃嫔私通，触怒了护佑大唐的“众生泰皇”！
神明亲自降下法旨，警示天下！
这个说法，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成了所有长安人心中的“真相”。
不可动摇。
东宫之内，李建成听到消息时，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他的脸色，比殿外地砖还要惨白。
“妖术！这是秦王搞的妖术！”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可声音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很快，以魏征、王珪为首的太子党羽立刻站出来，在朝野上下奔走疾呼，声称这是秦王豢养的“伪神”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妖法，凭空捏造幻象，恶意诬陷储君！
一时间，两派人马在舆论的战场上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一方高喊“神明示警，天理昭彰”。
另一方怒斥“妖言惑众，构陷忠良”。
整个长安城，被彻底撕裂。
太极宫，两仪殿。
李渊靠在龙榻上，听着内侍战战兢兢的禀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李家的颜面，大唐皇室的尊严，在今天，被那尊该死的神像扒得干干净净。
扔在地上，任由全城的百姓踩踏、议论、嘲笑！
他可以容忍儿子们争斗，可以容忍他们拉帮结派，甚至可以容忍绿帽子。但绝不能容忍，事情的发展，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剑都让他恐惧。
“砰！”
他一掌拍在床沿的案几上，震得茶盏滚落，碎了一地。
“传朕旨意——！”
老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雷霆之怒，在殿内回荡。
“召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及京中所有宗室亲王、三品以上文武，立刻入太极殿！”
“朕，要当庭对质！”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决定大唐国运，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最终审判，即将开始。
东宫的书房内，李建成面目狰狞，眼神怨毒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是最后的决战。
退无可退。
他一把抓过一名心腹内侍，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凶光。
“速去翠微宫，告诉张婕妤！”
“让她做好准备！待会儿在殿上，就一口咬死，是李世民！是李世民威逼于她，行不轨之事，又用妖法构陷于我！”
“把脏水，全都泼回去！”
……
朱罡烈化作蝇虫，蹲在房梁上，激灵灵打了寒颤。
今天的太极殿，够冷。
李渊高坐龙椅，那张曾经威严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
下方，太子李建成与张婕妤匍匐在地。
内侍们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由“众生泰皇”在长安上空显化的幻象，如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狠狠抽在整个大唐皇室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陛下！”
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张婕妤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御座之前。
发髻散乱，钗环落地，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我见犹怜。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