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纤纤玉指因激动而颤抖，隔着遥远的距离，直直指向殿外的天空。
李世民。
“是秦王！”
“是他觊觎臣妾美色，三番五次在宫中言语轻薄，更欲行不轨之事！”
“臣妾抵死不从，他便怀恨在心！他豢养妖人，施展此等闻所未闻的下作妖法，不仅要毁了臣妾的清白，更是要构陷太子，要将我李唐皇室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践踏啊！”
字字泣血，声声含冤，盘管停了，都会觉得她受了天大委屈。
朱罡看得仔细，这女人又在施展媚术，大唐天子这一回能不能保持清明？
“父皇！”
李建成精准地抓住时机，对着龙椅重重叩首，同样声泪俱下。
“儿臣身为储君，未能正确引导亲弟，防微杜渐，以至累及皇家颜面，罪该万死！”
话锋一转，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痛心疾首的愤恨。
“但秦王此举，已非兄弟之争！这是在动用妖邪之力，祸乱朝纲，颠覆社稷！恳请父皇明察秋毫，立即将那妖人与其同党尽数拿下，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臣等附议！请陛下严惩秦王，以安天下人心！”
魏征、王珪等太子党羽，齐刷刷跪倒一片，声势浩大。。
朱罡烈抬头看天，殿内的戏码不足畏惧，可天上……老熟人来凑热闹，这是什么路数？
李渊的目光，缓缓从哭得肝肠寸断的爱妃身上，移到跪地请罪的长子身上，最终，如两柄冰冷的刀，死死钉住殿外。
“秦王何在？”
“回陛下，您……”内侍悄声提醒，“是您说怕矛盾激化，所以分开晋见……”
李渊双眼微眯，那被极乐禅媚术撩拨起来的猜忌、暴虐与杀机，此刻已然沸腾。
就在他即将开口，下达不可逆转的旨意时……
殿外，司天监小吏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声音因震惊而嘶哑变调。
“陛……陛下！天……天生异象！”
众人愕然抬头。
只见殿外本该是烈日当空的正南方位，一颗硕大无比的星辰，竟在朗朗白昼大放光明，璀璨夺目，光华万丈！
太白金星？太白经天！
“嗡——！”
李渊浑身剧震，脑中那股混沌暴虐的燥意，被这道煌煌天光硬生生刺破了一丝缝隙，瞬间清醒。
朱罡烈向门外传音，“可以进来了……”
太史令傅奕小步进入殿中，他绕过所有跪拜的官员，快步上前，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密奏，高高呈至御前。
李渊颤抖着手展开，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纸上，只有十个墨迹未干的大字。
“太白见于秦分，主秦王得天下。”
十二个字，如一盆冰水，从李渊的天灵盖兜头浇下。
唐主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密奏，又抬头看了看殿外那颗昭示着煌煌天命的星辰，眼神中的杀意与暴虐，快速褪去。
变得复杂，有惊疑，有恐惧，有挣扎。
“你们先退下吧，传秦王单独晋见！”
“父王？”
“陛下！”
建成和张婕妤，以及台下众臣齐齐震惊，这是什么路数？
傅奕，区区太史令，到底给君王看了什么？
李渊却不给他们争辩的机会，摆摆手，内侍立刻出班，引导众人离开。
朱罡烈看着建成等人吃屎的表情，忍不住联想起老对头。
这家伙，该是闻到了自己的味道，才跑出来查看。
你反复阴我，老子用你一次……不算过分吧？
陆修静这小子的门人，还挺管用……
朱罡烈看了眼躬身侍立的傅奕，微微点头。
冷静，睿智，临危不惧。
可造之材，只可惜……没有修真的资质。
不一会儿，秦王李世民听宣晋见。
君臣见礼后，李渊将那封薄薄的奏书，递给了身旁的内侍，示意他交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仔细看了几遍，心中巨浪滔天。
他明白，这是五世祖为他铺好的路。
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猛地抬头，直直迎上父亲那复杂到极点的目光，轰然跪地，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响彻大殿！
“儿臣，状告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与后宫嫔妃淫乱，秽乱宫闱！”
一言既出，满堂死寂。
包括李渊在内，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控诉，震得大脑空白。
图穷匕见，不死不休。
念头飞快闪过。
却听李世民继续高呼，不管不顾，将所有委屈与不甘尽数倾泻而出。
“儿臣自问，于国于家，无愧于心！平萧铣，灭建德，扫世充，为大唐流过的血，比他们喝过的酒还多！儿臣更无半点对不住皇兄与四弟！可他们，却步步紧逼，欲置我于死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悲凉。
“这与替王世充、窦建德等贼，向大唐寻仇，有何区别？！”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死志决然。
“如今，儿臣即将含冤而死，今日便与父皇诀别！只可惜，魂归九泉后，若见到王世充那些贼子，徒增羞耻！”
这番话，如杜鹃泣血，字字诛心。
李渊心脏猛地一抽。
下方这个儿子，自己最引以为傲。
此刻，却被逼到绝境，心生死志。
“别说丧气话，有朕在，断然不会让你蒙冤。明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明日，当庭对峙，朕亲自审问！你……早些过来。”
……
次日，玄武门内，临湖殿。
李渊为求绝对的保密，甚至没有在太极殿升朝，而是选择泛舟湖上，只召了裴寂、萧瑀、陈叔达等寥寥数名心腹重臣，准备密查此事。
然而，龙舟刚刚离岸，还未至湖心，天空却风云突变。
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从何处涌来，翻滚着，咆哮着，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转瞬间便将那颗朗照青天的太白金星，吞噬得干干净净。
湖面上，光线骤然黯淡。
一股阴冷中带着甜腻的诡异香风，伴随着乌云，悄然弥漫开来。
张婕妤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临湖殿的廊下，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气息晦暗，身披华贵袈裟，双眼却毫无神采的老僧。
两人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夺舍，就在今日！
李渊只觉脑中一阵昏沉，昨日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瞬间被那股无比熟悉的甜香所淹没，眼神再次变得混沌。
也就在此时，一声轻佻的，带着几分看戏意味的冷笑，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清晰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