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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别墅的书房内,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铺洒着明亮的光斑。

朱启明没有坐在那象征权力的主位上,而是随意地倚在一张铺着地图的巨大桌案旁,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支红色的白板笔,心思却已飘到了即将到来的会面上。

秦良玉……

终于要见到活的了!

即便是坐拥天下、见识过虫洞诡谲的他,此刻心底也禁不住泛起几分奇异的波澜。

在他来的那个时代,这个名字是史书铅字里力挽狂澜的悲情符号,是戏曲评话中忠勇无双的巾帼传奇。

而很快,这个符号与传奇,就要以血肉之躯站在他面前。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内侍恭敬的声音传来:“皇爷,秦老将军到了。”

朱启明立刻收敛心神,脸上挂起和煦的笑容,转过身来。

只见一位老妇缓步而入。

她并未顶盔贯甲,只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诰命常服,肩头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斗篷,鬓角已然花白,脸上深刻着风霜与岁月留下的沟壑。

然而,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雪岭青松,宁折不弯。

最引朱启明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

如鹰隼般沉静,锐利,又似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历经了无数血火鏖战、朝堂倾轧、生离死别后,沉淀下来的一种洞察世情、坚不可摧的威严。

就是她!

朱启明心中暗赞。

浑河血战,兄弟殉国,带着子侄辈的白杆兵死战不退……

丈夫马千乘被构陷瘐死狱中,她非但没有消沉,反而接过兵权,将马家和石柱的责任扛在了自己肩上,一生辗转征战,直至油尽灯枯……

这份忠勇,这份坚韧,千古罕见!

“臣,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叩见陛下!”

秦良玉没有丝毫迟疑,依照最标准的臣子礼节,便要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去。

就在这行礼的间隙,在她低垂的眼帘下,心里头早已波涛翻涌!

这张脸!

与记忆深处那位木工精巧、体弱多病的天启先帝一般无二,可细看之下,那眼神中哪里还有昔日的浑浊与倦怠?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任何一位帝王眼中见过的清澈、锐利!

是一种近乎跃跃欲试的活力。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将,顿感一阵恍惚。

“老将军快快请起!”

朱启明收敛起内心的感慨,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那力道沉稳又恰到好处,透过臂膀传来,竟让她感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这绝非先帝那病弱之躯所能拥有。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朱启明笑呵呵地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接待一位久违的、打心底里敬重的长辈,

“朕可是久仰老将军‘忠贞侯’大名,今日总算得见真容了!”

他这话发自肺腑,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秦良玉顺势站直,姿态依旧恭谨,但心中的违和感与惊疑却挥之不去:

“陛下天恩,老身惶恐。先帝……呃,陛下龙精虎猛,更胜往昔,实乃大明之福。”

她差点说漏嘴,急忙改口,心下更是凛然——这位“定远皇帝”与“天启先帝”,除了一张面孔,内里几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哈哈,老将军也觉得朕与以前不同了,是吧?”

朱启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毫不在意,反而主动挑明,他转身走回桌案,手指敲着地图上西南的区域,

“经历生死,总要看开些,也想明白很多事。譬如,我大明真正的忧患在何处,真正该倚重的,又是何人。”

他没有立刻回到地图前,而是非常自然地指了指旁边那组看起来就十分舒适柔软的沙发。

“老将军一路辛苦,不必站着说话,快请坐。”

秦良玉微微一愣,这种在御前被赐座,尤其是在商讨军国大事时被赐座,是极高的礼遇。

她略一迟疑,还是依言谢恩,在那沙发边缘谨慎地坐了下来,腰背依旧挺直,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朱启明看着她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走到墙边一个银亮色的立柜前。他一边打开柜门,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老将军喝点什么?茶?还是尝尝朕这里的……呃,‘海外仙酿’?”

他本想说是饮料,临时改了个更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说法。

不等秦良玉回答,一股冰凉的白色冷气从柜门溢出,让不远处的秦良玉都感到一丝寒意。

只见皇帝从里面取出了两个精致的琉璃瓶,里面装着琥珀色的液体。

“来,尝尝这个,解渴。”朱启明将一瓶冒着丝丝凉气的可乐放在秦良玉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熟练地拧开了另一瓶,仰头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秦良玉看着那琉璃瓶,心中惊异无比。

冰镇之物?

在这仲春之末?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瓶子,那透骨的冰凉让她指尖一颤。

学着皇帝的样子,她有些笨拙地拧开,试着喝了一小口。

“嘶——”

一股强烈、刺激、带着奇异甜味的气泡瞬间在口中炸开,这让她眼前一亮,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这滋味,好生奇异,她平生从未尝过!

冰凉、爽快,竟真有一种涤荡尘虑之感。

“陛下……此物,确非凡品。”她放下琉璃瓶,由衷赞道,心中对这位皇帝的“奇遇”又多了几分好奇。

朱启明看着她略显可爱的反应,哈哈一笑,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放松地靠进柔软的靠背里。

“老将军,不必拘礼。这里就你我二人,说说家常。”

他语气温和,像是拉家常般问道,

“石柱老家一切都好?马祥麟这孩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吧?白杆兵的将士们,这些年……跟着老将军,受苦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却带着一种真切的感慨。

秦良玉心头一热。

她见过太多只问战功、不问伤亡的上官,却极少有上位者会关心他们这些边军具体吃了多少苦。

这让她不由眼角一酸,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劳陛下挂心,石柱尚好。麟儿……还算争气,只是历练尚浅。至于将士们……”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能为陛下,为大明效力,是他们的本分。只是……刀枪无眼,甲胄不全,粮饷时有拖欠,许多好儿郎,没能死在杀敌的战场上,却……”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朱启明完全明白。

伤病、瘟疫、匮乏,这些无形的敌人,往往比战场上的刀剑更致命。

“朕知道了。”朱启明点了点头,脸色也郑重起来,“所以,朕不能再让忠勇之士白流血,枉流泪。”

他放下手中的琉璃瓶,站起身,再次走向那张巨大的地图。

闲适家常的气氛瞬间凝重,一股属于决策者的锐利气息骤然爆发。

他语气一沉,直接切入主题:“老将军,西南形势,朕在宫中看的都是奏报,想听听你这把‘西南锁钥’的亲身体会。巡抚朱燮元之后,土司当真安分了吗?边境之外,情形又如何?”

秦良玉收敛心神,略一沉吟,便条理清晰地回道:

“回陛下,朱抚台能力卓着,川贵大局已定,诸部表面臣服。然,水西、乌撒等地,土司头人阳奉阴违者众,需时时弹压,耗费心力。此外,云贵边外,东吁王朝势大,其王他隆虽称臣纳贡,然其地方土司、头人屡屡纵兵越境,掳我人口,劫掠村寨,边民苦不堪言。其势,较之建虏,更为诡诈难防。”

“哼,纳贡?抢完东西再送点土特产来敷衍,这买卖倒做得!”

朱启明冷哼一声,手指重重地点在云贵以南那片广袤的区域,

“老将军,你看这里。安南、占城、真腊、乃至暹罗,名义上皆是我大明藩属,奉正朔,称臣子。可除了那一纸虚文,我大明在此地,可有半分实利?可能保我商旅平安?可能阻他国觊觎?”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秦良玉,脸上迸发着异样光彩:

“朕要的,不是这虚名!朕要的是真正的‘王化’,是畅通无阻的商道,是俯首听命的土官,是能为我大明提供粮饷、矿产的稳固疆土!朕欲设立‘西南经略府’,整合四省之力,不仅要让西南成为铁打的后方,更要以此为基,将帝国的意志,实实在在地铺到这片土地上去!”

饶是秦良玉一生历经大风大浪,听到皇帝如此赤裸裸地阐述其开疆拓土的野心,也不由得心头剧震。

这已完全超出了传统“怀柔远人”、“羁縻统治”的范畴。

“陛下……雄心万里,老身佩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跟上皇帝的思路,

“然,此地山高林密,瘴疠横行,民情复杂,若要实控,非旦夕之功,需……”

“需要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和一个坚定不移的持剑人!”

朱启明打断她,斩钉截铁道,

“钱粮、军械、药物,朕来想办法!朕现在问的是,老将军,你可愿做这个持剑人?”

他目光炯炯,不容闪避:“朕欲以你为西南经略副使,总督诸军事。你麾下的白杆兵,朕要给它一个正式的名份——大明武威营!朕从内帑拨发足额粮饷,换装最精良的甲胄火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观察着秦良玉的反应,然后抛出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

“而且,朕会从南山营抽调教官团,入驻武威营。他们不干涉指挥,只负责传授新式操典、战术,以及……如何运用和维护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的新式火器。朕要将武威营,打造成大明的第一支山地作战劲旅!”

秦良玉心头猛地一震。

武威营?!

正式番号、充足粮饷、精良装备,这是她毕生所求。

但南山营教官的入驻,意味着她这支带着浓厚乡土和家族色彩的军队,将被彻底改造,从思想到战术,都将被打上深刻的“帝党”烙印。

她几乎是本能地生出一丝抗拒,这是马家、是石柱子弟兵的根。

但当她抬起头,迎上皇帝那双清澈、坦诚,却又不容置疑的目光时,她意识到,这不是商量,这是恩典,也是考验。

拒绝,就意味着被排除在皇帝宏伟的蓝图之外。

一瞬间的挣扎后,秦良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时代变了!眼前的皇帝也变了!

若想保住石柱,若想不负平生所学,若想真正为大明开万世太平,就必须拥抱这种改变。

她后退一步,用一种更郑重、更发自内心的姿态,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有力:

“陛下信重,恩同再造!老身秦良玉,愿率石柱白杆全体将士,为陛下手中利剑,为我大明,开此实控之疆土!武威营上下,必悉心向南山营同袍请教,绝不负陛下今日之期许!”

她没有再称“臣”,而是自称“秦良玉”,这代表着,她此刻是以一个纯粹武将的身份,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使命、信任与改造。

朱启明看着她眼中炽热的光芒,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这把传世名剑,已然归鞘,并将在他手中,绽放出远胜历史上的锋芒。

“好!太好了!”

他亲手扶起秦良玉,

“具体的章程,朕会让兵部与你细商。现在,让我们来好好谋划一下,如何让西南的那些土司,以及那个不老实的东吁王朝,先尝尝我大明新军火器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着秦良玉神秘一笑:"老将军,可知为何会让那四子随你一起入宫吗?"

秦良玉愣了一下,不解道:"老身愚钝,还请陛下示下。"

朱启明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据朕所知,那四子当中,有一位必是将星转世!"

秦良玉闻言心中一动。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个在廊下等候时,眼神沉静、在自己目光下努力挺直腰杆的少年。

那孩子,确实有种不同于寻常贼寇的沉稳与灵性。

“回陛下,”秦良玉斟酌着词句,“老身观那四子,虽出身草莽,野性未驯,但根骨尚可,若加以雕琢,或能成器。尤其有一名少年,眼神清正,颇有韧性……莫非,陛下所指,便是此子?"

她猜测着,但内心依旧充满疑惑。

即便是个好苗子,值得陛下如此郑重其事地单独提出,甚至用上“将星转世”这等惊人的评价吗?

朱启明见她猜中,脸上高深莫测的笑意更浓。

他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弄得秦良玉更是困惑。

“老将军法眼无差,那四子中,有位叫李定国的,确是块璞玉。”

朱启明肯定了秦良玉的判断,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但朕所言‘将星’,其光芒之盛,命格之奇,远超寻常良将。此星应于西南,主开疆拓土,安定边陲,其功业,或可比古之伏波将军!”

“伏波将军?”秦良玉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马援乃是东汉开国名将,平定陇西,征伐交趾,功盖天下。

陛下竟将此子比作马伏波?

朱启明看着秦良玉难以置信的表情,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言。有些事,说得太透反而不美,留下悬念,让其自行观察印证,效果更佳。

他恢复常态,朗声对侍立一旁的王承恩道:

“承恩,去宣马祥麟,还有外面那四个小子进来吧。”

“老奴遵旨。”王承恩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书房外,廊下的等待几乎要让孙可望耐心耗尽,他不停地变换着重心,低声抱怨:“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话!”

李定国心中也忐忑不已,但仍低声道:“大哥,噤声。”

就在这时,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承恩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承恩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先对肃立一旁的马祥麟道:“马将军,陛下宣你觐见。”

随即,他转向紧张得几乎要僵住的四兄弟:

“陛下有旨,宣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入内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