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里头因着这场雷声大,雨点儿小的闹剧造成的一系列的后果还不曾显露什么,晏宁便喜气洋洋地陪着时夫人回娘家去参加自己小侄子的“洗三儿”礼。
晏家宴客的花厅里,梳着妇人头发的晏敏站在晏夫人身边,右手扶着腰,看着眼前那个长相富态的官家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寒喧声,晏敏扭头看去,面上的笑容不由的便僵了。
门外,被众人簇拥着的时夫人笑语宴宴与身边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夫人太太们打着招呼,而在她身边,面上挂着浅浅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小媳妇不是晏宁,又还是谁?
晏敏眼神冷了下来,只见晏宁穿着藕粉色绛纹蜀锦大袖衫,下面罩着玛瑙红迷离繁花丝锦折裙,耳边两颗小小的珍珠吊坠在阳光下闪着晶润的光,头上戴着镶玉凤凰展翅嵌七宝明金步摇,配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白瓷一般的面庞,尽显从容。
因为跟迟泽打过几回架,被迫剪短了三寸长指甲的晏敏攥紧了拳头,咬着下唇看着对面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妹妹晏宁,心中无尽酸楚。
她的婆婆整天算计着想把管家权交给她,不过是图谋她的嫁妆补贴家用罢了,她不乐意接手,反落迟泽埋怨。
说什么若她接手了家事,自然可以腾挪些银钱与他使用,也不至于现在常常钱不就手,出去请客吃饭都束手束脚,极是没有面子。
晏敏与他好生说了,反被他训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算计不算计?
他在京里买宅子捐官的银钱似水一般花了出去,难道他母亲还看得上晏敏那一点子嫁妆?
几句话下来,晏敏不由气结,他母亲有钱,难道就不会算计她的嫁妆了?
若是自己接了管家权,婆母那里家用又不给够,说一堆的难处,叫自己拿嫁妆来填,到时候才是骑虎难下,说不得还要落了笑话。
可似迟泽这种蠢人,晏敏觉得同他说不清楚,索性便不理会他。
如今临近夏日,迟泽听说靖国公世子从恭亲王府手里抢了几座冰窖,便同着晏敏说,叫她来家里打探一番。
晏敏此时肚子已然老大,动静之间颇为费力,又兼不放心,怕孩子心急,早早地便要出来,不欲出门。
迟泽此人的性子最是难以琢磨,先时还同着她好好儿地说,后来逐渐不耐,一个巴掌下去,晏敏强忍着泪水梳妆更衣,上了马车过来了晏家。
见到晏夫人,还道自己特意过来参加侄子的“洗三礼”,将路过银楼时随意买的金锁叫春俏送了上去。
如今一眼看见晏宁春风得意,婆媳和善的样子,直恨得牙痒痒。
若当时自己坚持同着靖国公世子相亲的就是自己,死缠烂打磨着晏夫人将婚事抢回来,哪里还会有今日这一巴掌的事情?
只现在木已成舟,纵说再多也是晚了,想起来自己此回过来是背着任务的,晏敏整理了心情,面上挂着浅笑向着晏宁迎了过去。
“许久不见妹妹,不知妹妹近来过得可还好?”晏敏打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放缓了声气,轻轻拉住了晏宁的手问。
晏宁一滞,回头看见是她,不由暗皱了眉头,不动声色地将小手打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笑道:
“我过得自然是好的。姐姐的肚子已经这般大了呢,不知道何时生产?”
晏敏面上撑着假笑,又将手攀了上来,生拉硬拽将晏宁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托妹妹的福,姐姐过得自然也好着呢。”她嘴上如是说着,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两人走到偏厅里头,见除了晏家的下人,并没有旁的客人,晏宁也就不耐烦陪她继续演戏,将手一甩,揉着腕子道:
“好姐姐,咱们一母同胞的姐妹,谁不知道谁呢,何必做这些戏,有什么意思?有话不如直说,倒还便宜。”
晏敏冷了脸,走到窗边向着外头瞧了瞧,才哼笑一声,返回来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因着先前的事记恨我,只是现在我也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想必你也听说我日子过得如何,难道还不能叫你解了气,原谅了我?”
晏宁淡淡瞥了她一眼,嘴唇微微上翘,“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记恨你。对于我来说,能得如此如意郎君和通情达理的婆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同着姐姐又有什么相干?又为何要记恨你?姐姐这日子过得久了,这里倒有些不清白。”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俗话说,当着矮人,莫说短话。
晏宁的话如同一根根尖刺,毫不客气地刺进了晏敏的心头,她几乎将银牙咬碎,恶狠狠瞪着含笑看着自己的晏宁,许久,才缓了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看来你心里对我还是有怨呢,不然又何必揪着以往的事情不放,话里话外的都要刺一通我,才能出了气。”晏敏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幽怨地将桌案上摆着的云竹盆景上的叶子一片一片揪了下来。
晏宁皱眉,“你总还是学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事情,既如此,我也不同着你在这儿耗时间了。”
说罢,她不再耽搁,站起来就走,晏敏急了眼,若真个叫她走了,回到家里只怕又有一巴掌等着自己,“哎”了一声忙上来拉她。
瞧着晏敏挺着颤巍巍的大肚子扑过来,晏宁躲也不敢躲,忙扶住了她,皱眉斥道:
“你这是做什么?天大的事情,还能比肚子里的孩子还重要了?”
听得她关心自己,晏敏鼻子一酸,委屈起来,“你当我乐意寻你说话,只是若不能叫你答应了,怕是回去又是一顿好打。你婆母公允,夫妻和顺,哪里又明白我心里的苦楚?”
见她说话带了哭腔,坐在旁边椅子上垂泪,晏宁咬了下唇,心里却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你是遇着了什么事,还非要寻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