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宫女出身。
卷宗里对她的记载寥寥几笔,只说她“性情温顺,素无过错”。
沈霜宁继续往下看,就是药王谷覆灭,引发了一系列的事端,圣天教也因此迅速壮大。
倒是没再提到那位怀孕的宫女后续如何。
沈霜宁不敢细想,连忙将卷宗都收拾整理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闷堵却丝毫未减。
萧景渊案头摆着卷宗,显然是他近日正在追查的要紧事。
她原本还纳闷,他为何要翻出二十多年前的旧案,后来看到跟圣天教有关,这才了然。
镇抚司本就是为了拔除乱党而创立,萧景渊追查其根源,倒也合情合理,是以没有多想。
沈霜宁心情多了几分沉重,想起龙椅上的那个人,更是感到一片胆寒。
三百冤魂埋骨药王谷,甚至间接催生了如今的圣天教之乱,世人眼里圣明的君主,也有如此阴暗不堪的一面。
萧景渊每日面对的,就是这样层层叠叠的黑暗吗?
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何要那么精于算计了。
看似清明的盛世之下,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疮疤,稍有不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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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渊回来时,沈霜宁已经离开了,屋子里空荡荡的。
得知她没有等自己一道回府,不由产生了几分失落。
这时,他发现桌上多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顺手翻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时,还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沈霜宁为何不等他了,不禁失笑。
不过他真是冤枉,当初让青峰去采买话本,想来是他误会了他的意思,所以才买了这种淫本回来。
不过青峰早已经被他罚去别的地方了,眼下并不在京城。
萧景渊没有立刻将这本册子收走,而是坐下来随意翻了翻。
这种本子,他也是头一回看,起初还有些不屑,可看着看着,神情就逐渐变得正色起来,开始思考。
沈霜宁如今不是很愿意跟他亲近,也许是对他有些不满,他得变着花样让她高兴才是。
如此一来,就算她两年后还是决定离开他,往后遇到别的男子,有了比较,就会知道他才是最好的。
这般想着,萧景渊从头开始认真翻阅,面上带着一丝虚心讨教的神情,还有心思提笔在一旁批注。
眼神里倒是没有任何邪念。
倘若有外人在场,观见他神情,还当他是在批阅奏折呢。
不多时,萧景渊终于翻到了末尾,将整本册子合上。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跟沈霜宁试上一试了。
正要把册子拿走,余光却忽然察觉了什么,视线落在书桌一角,眼神凝了凝。
他伸手拿起那卷宗,一道长眉缓缓拧了起来。
上面的红绳明显被人动过。
沈霜宁应是看过了。
萧景渊脸色沉郁了几分,不过卷宗里没有写明别的事,她亦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直接走了。
想到这里,萧景渊暗暗松了口气。将卷宗收到别处后,这便离开了镇抚司。
这边,沈霜宁正在主屋陪燕王妃聊天。
如今的燕王妃,待沈霜宁比上一世要亲切得多,甚至多了几分殷勤,这倒是令她感到几分不自在了。
沈霜宁知道王妃对她好的原因,干脆说道:“世子素来以大局为重,不会因为自己是养子,就会弃王府利益于不顾,王妃若真心待他好,他会看得见的。”
沈霜宁并不清楚燕王府过去的事,她下意识以为,王妃是担心萧景渊头脑一热,会抛下燕王府,转头去寻找亲生父母,再也不回来。
燕王妃闻言一愣,“他连这事也告诉你了?”
沈霜宁微微颔首。
燕王妃实在没想到,萧景渊连这事也告诉了沈霜宁。看来他的确很爱重她。
燕王妃静默了片刻后,叹了口气,对沈霜宁坦诚了从前苛待萧景渊的事。
“......我从前待他不好,是真的不好。”燕王妃一脸悔意。
沈霜宁静静地听着,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两世夫妻,萧景渊从未跟她提起自己的过去。
沈霜宁以为的燕王府世子,该是自幼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
却不曾细想过,倘若他在王府当真过得幸福,又岂会舍得抛下繁华富贵,偏要去那风沙遍地的军营吃苦。
若真被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又怎会养成那般冷漠隐忍的性子,连对人展露半分柔软都显得那般不易?
这夜,萧景渊发现沈霜宁对他格外温柔,他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忍不住得寸进尺,欺负了她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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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宁翌日一早醒来,只觉得浑身酸软得像散了架,腰侧更是酸麻难耐。
而身侧早已没了人影。
知道她醒了要算账,竟一大早溜得比谁都快!
胸前还有些疼,应该是被牙齿磕伤了。
她自己看了眼,肉眼可见顶端的红肿。
沈霜宁抿了抿唇,想起昨夜他用的那些招式,半是羞半是恼,心里默默把萧景渊骂了一遍。
明知他如今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德性,就不该给他好脸色!
这日,沈霜宁又带慕渔去了一趟东宫,好在那讨人厌的太子并不在。
当公孙毓得知慕渔能治自己的顽疾时,她还以为沈霜宁是在哄自己呢。
直到慕渔给她施了一套针,她明显感到舒服了些,才有些将信将疑。
公孙毓自从小产后就滴水未进,加之气血亏损,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
这会儿却说饿了,嬷嬷赶紧传膳,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清淡的小米粥和爽口的酱菜。
当一碗温热的粥递到面前时,公孙毓犹豫着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往日里稍进饮食便会腹胀难忍,可今日这粥滑入喉咙,竟只觉得温润舒服,连胃口都莫名好了起来。
她不知不觉喝了小半碗粥,还夹了两口脆嫩的酱菜,放下勺子时,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我……我竟能吃下这些了?”
守在一旁的老嬷嬷见状,眼圈“唰”地红了。
殿里的几个侍从也红了眼眶,彼此对视着,太子妃这病拖了太久,久到他们都快失去希望,如今总算看到了一丝光亮。
公孙毓看着众人喜极而泣的模样,又摸了摸自己确实舒服了不少的小腹,抬眼看向慕渔,莞尔道:“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医术,将来可了不得了。”
慕渔谦虚地拱了拱手:“太子妃谬赞了,眼下只是暂时好转,后续还需按疗程调理,大约需要一年,方能彻底病愈。”
接下来,沈霜宁让其他人都先回避,待殿内只剩她和公孙毓二人时,才说起今日的正事。
“你让我假死逃离东宫?”公孙毓惊了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沈霜宁点了点头:“倘若不这样,你是走不了的。”
“可是......这样做是欺君。”公孙毓摇摆不定。
她和翟羽的婚约是陛下亲赐,她贵为太子妃,倘若假死逃离,便是公然欺瞒天子。
欺君,是大罪,要诛九族的。
沈霜宁明白她的顾虑,也不过多劝说,只正色道:“此事你若下定决心,我和萧景渊都会助你,自会安排好一切,保管做的滴水不漏,届时你隐姓埋名,再也不回来。”
公孙毓闻言不由动容,抬眸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不过是在她面前提了一嘴,对方就放在了心上,甚至打算冒险相助。可她的亲族,还有枕边人,却那样伤害她的心。
公孙毓忍不住落泪,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她想起昨日,太子气冲冲地到她面前,威胁她倘若敢和离,就要整个公孙家陪葬。
还想起了母亲,得知她想跟太子和离后,原本温情的面色骤然变冷,说她疯了。
说她不过是没了个孩子,太子也不是故意的,犯不着把事情闹这么大,要她咽下这口气,为家族着想,老实当她的太子妃。
公孙毓攥紧了身上的锦被,内心一阵天人交战。
沈霜宁道:“太子妃,你若继续留在东宫,会死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公孙毓终于松口了。
“一切都听你的。”公孙毓苦涩道,“这太子妃的位置,我不稀罕,公孙家,我也尽了应尽的责任,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