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某天,东宫走水,烧的正好是太子妃暂住的偏殿。
太子听闻消息从外匆忙赶回时,火已经烧得极旺,火光冲天,将黑夜都照得宛如白昼。
太子恍惚间,看见女子纤细的身影立在火光中,只给了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太子发了疯般,一边喊着“阿毓”,不顾宫人的阻碍,要冲进大火中救人。
“滚开,别拦着我,谁敢拦我,我杀谁!!”
太子此言一出,宫人皆不敢阻拦,可就当他要来到门前时,只听“轰”的一声——
横梁断了,整个偏殿在众人眼前坍塌,如同金箔堆砌的宫殿,脆弱得不堪一击,侍卫及时将太子救走,才没让他受伤。
可直到大雨将火扑灭,太子都不肯离去,而是一头栽进废墟里,用双手拼了命地翻找,红着一双眼,两只手都血肉模糊。
仿佛看不到她的尸首,就不肯相信她已经死去。就连宋良娣来劝他,他也不予理会。
东宫之人看到太子殿下这般疯魔的模样,才意识到原来太子心里是有太子妃的,可惜这爱来得太迟、太晚了。
最终,宫人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具焦黑的女尸,身形与太子妃极相似。
旁边还有一个当初成婚时,时常摆在床头的琉璃灯,不过如今已落满灰烬,再也亮不起来了。
太子跪坐在女尸面前,掩面痛哭,泣不成声,一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晕倒过去,才被人抬走。
……
太子妃死了,对外只能说是病故。
皇帝下令厚葬。
出殡那日,东宫内外挂满了白幡,素色的纸钱随着秋风漫天飞舞。
公孙家的人穿着麻衣,扶着灵柩泣不成声。
太子翟羽一身素服,面色憔悴地走在灵柩旁,仿佛失了魂般。
才行了一小段路,便踉跄了一下,身形晃了晃,险些晕了过去,幸亏旁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侍从担忧道。
翟羽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宫人劝他回去休息,他却坚持要送完太子妃最后一程。
在外人看来,太子妃“病逝”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她身子一向不好。可是在东宫的人眼里,她的死太突然了。
半个月前,太子妃身子已然大好,还能在院子里走动,照顾那些花花草草,精神头瞧着也不错,谁知道......
太子妃人很好,她的离去,连东宫的下人们都很难过。
不远处,人们在低声议论。
“我见过太子妃,性子温温柔柔,对谁都和颜悦色,有多好一姑娘,可惜红颜薄命啊。”
“据说,太子妃并非病故,而是死于一场大火!”
“真的假的?!”
“假不了,那天晚上东宫火烧得那么旺,我在云霄楼都瞧见了,结果第二天就传出太子妃病故的消息,那也太蹊跷了。”
说话这人昂着头,言之凿凿:“实不相瞒,我在宫里有点人脉,后来一打听,果然如此!”
此话一出,有人跟着附和了两句,也说太子妃是死于大火,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有人惊疑道:“东宫走水,竟把太子妃烧死了?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东宫那么多宫女太监,都是干什么吃的?”
此人立刻被白了一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据说太子有了宋良娣之后,就对太子妃就不冷不热的,太子想把心上人扶正,又不愿得罪公孙家……你们说说,这场大火来得是不是很妙?”
“还有一件事,诸位恐怕不知,就在这一个月前,太子妃小产了,听说也与那宋良娣有关呢!”
二者一联系,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仿佛看穿了什么般。
阴谋论一出,众人也就忽略了这场大火的蹊跷之处,连带着看见太子眼下伤心欲绝的模样,都觉得是装的。
没人注意到处在人群中的萧景渊和沈霜宁。
两人看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今日太子妃出殡,天气却格外晴朗。
谁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公孙毓,此刻正待在荣国公府隔壁的府邸中。
这府邸原本是萧景渊买来,给沈霜宁住着的,谁曾想,公孙毓成了第一个住进这里的人。
看到两人走来,公孙毓立刻要行大礼:“多谢世子、世子妃相助,大恩无以为报,愿来世做牛做马以报答!”
沈霜宁连忙扶起了她,“你别这样,我们可受不起。”
萧景渊也道:“公孙小姐不必如此。”
公孙毓眼含热泪,真诚道:“是二位给我了二次生命,我这条命是你们的,大恩不言谢,今后你们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辞。”
公孙毓穿着一袭淡雅的水蓝色衣裙,如今的气色相比之前已经好多了,有了几分红润,但依旧清瘦纤细。
昨夜东宫走水时,她就趁乱离开了,那具女尸也是提前找好的,并未伤及无辜。
以防万一,知道这场计划的人只有公孙毓和她的一名心腹。这名宫女也在大火中死遁,现下正站在公孙毓身边。
主仆二人都对他们很是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
外面隐隐传来吹丧的声音,想来是送葬队伍走到了附近。
公孙毓往院墙外望去,幽幽叹了一声:“我死了,他应该是高兴的吧。”
她并未看见太子送葬时失魂落魄的模样,更不知道,太子怕她生气,还不准宋良娣前来送葬。
沈霜宁也不打算告诉她,就让太子后悔去吧。
这时,萧景渊将通关文牒和户籍文书递过去,一脸正色道:“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公孙毓,只有苏州女苏婉,待一切准备就绪,我便派人送你离京,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末了,淡淡的警告了一句:“出了东宫,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公孙毓……不,应该叫苏婉了。
苏婉接受萧景渊的一切安排。
她心里很清楚,对方都是看在沈霜宁的面子上才会帮她,这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
倘若她有一丝反悔的念头,萧景渊定会在她连累沈霜宁之前,就先解决了她。
苏婉理解萧景渊的护妻之心,当下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世子还请放心,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东宫,我是打死也不会再回了。”
萧景渊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很淡:“苏姑娘且先在这里休养,缺什么可跟府里下人说,有事没事都别出府。”
苏婉颔首:“我明白。”
苏婉眼下还不能走,主要是因为慕渔暂时还走不开,而她的病,只有慕渔能治。
萧景渊嘱咐完,跟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扭头看向沈霜宁,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许多。
“我还有事要处理,可能晚些时候才回府,晚上不必等我。”连语气都是温和的。
沈霜宁知道他意思是不必等他吃饭,因为这些时日为了跟瑞王周旋,他总是很晚才回来,而沈霜宁总会等他。
可抬眸看向苏婉时,对方明显想歪了。
沈霜宁想解释,可苏婉却一脸“我都懂”的模样,新婚夫妇哪有不恩爱的。
沈霜宁只好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今后有何打算?”
苏婉却是还没想好,思索一番后,弯起嘴角说道:“养好病,然后尝遍从前都没吃过的佳肴美食,如果可以,再开一家酒楼,搜罗各地的特色名菜作为私房菜,汇集一堂,这样我想念京城里的味道,也能立马吃到了……”
沈霜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愕然。
实在没想到,一个最不会吃的人,竟是个大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