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站,节目组包下了南周城的一整个染坊。
白族民居的院落,青瓦白墙,照壁上绘着蓝色的山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石灰与植物发酵的微酸气味。
那是板蓝根独有的味道。
院中,高大的木架上,晾晒着一幅幅扎染布匹。
蓝色在风中飘荡,深如夜空,浅似天青,纹样千变万化。
像无数只蓝色的蝴蝶,停驻在阳光里。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穿着白族服饰的老婆婆,人称蓝婆婆。
她满脸皱纹,笑起来时,像一朵晒干的菊花。“欢迎,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她的热情,与之前的文师傅的清冷完全是两个模样。
季宴修的眉心,却在踏入院门的瞬间,便拧了起来。
不是阴气。
而是一种过于旺盛的生气。
浓烈到让他胸口发闷,仿佛置身于一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婆婆,您这染缸,养得真好。”余清歌的目光,落在院子中央那几口半埋在地下的巨大陶缸上。
缸内,是深不见底的靛蓝色液体,表面浮着一层蓝紫色的泡沫。
“染料,是活的。”蓝婆婆用长长的竹竿搅动着染缸。
“你用心待它,它就还你一身好颜色。”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直播开始,蓝婆婆向众人展示扎染的工序。
折叠,卷缝,捆扎。
一块平平无奇的白布,在她布满老茧的手中,被赋予了无数种可能。
“扎染,讲究一个‘随心’。”
“你心里想什么,手上做什么,布,都会记住。”
她将一匹捆扎好的布,递给余清歌。“丫头,我看你,心里藏着事。”
余清歌接过布,指尖触碰到棉布粗糙的纹理。
很寻常的触感。
季宴修站在她身侧,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几口染缸。
在他的阴阳眼中,那深蓝色的染液,并非静止。
缸底,有无数微弱的光点在沉浮,聚散。像夏夜的萤火,又像溺水者的残魂。
“来,把你们的心事,都浸到这‘靛海’里。”
蓝婆婆示意众人,将扎好的布,放入染缸。
余清歌将布沉入染液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新解锁的“通感”技能,不受控制地发动。
无数混乱的,不属于她的情绪,顺着染液,涌入她的脑海。
孩童的欢笑,少女的祈愿,老人的叹息……
还有一个尖锐的,充满恐惧的童声,在反复尖叫。
“不要!我不要进去!”
余清歌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抽回手,仿佛被那染液烫伤。
“怎么了?”季宴修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他的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瞬间驱散了那股寒意。
“没事。”余清歌稳住心神,摇了摇头。
她看向蓝婆婆,对方依旧笑意盈盈,眼神却在她脸上一扫而过。
那目光里,藏着一丝探究。
一个小时后,浸染完成。
众人将布匹从染缸中捞出,浓郁的蓝色顺着布料滴落。
空气里的酸味更重了。
“最后一步,解开绳结,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
蓝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导演老张和几个工作人员,率先解开了自己的作品。
大多是些简单的圆点,或是随意的冰裂纹,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季宴修解开他的那块布,他只是随意地对折捆扎,预想中,应该是个对称的简单图案。
然而,白布展开,上面没有杂乱的纹路,而是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的,深蓝色的圆。
那图案,像一朵盛开的,拥有无数花瓣的蓝色莲花。
在莲花的最中心,却留白出一片纯净的,未被浸染的区域。
形状,像一个蜷缩的,自我保护的人影。
直播间弹幕疯了。
【这是什么神仙手艺?影帝是偷偷报班了吗?】
【这图案……怎么看着有点像某种守护阵法?】
【中心的那个白点,为什么我看着有点心疼?】
【哈哈哈,我大学的专业课里就有扎染,没学之前以为就是很文艺的一个东西,结果学了发现,一点也不文艺。不过每次染好,打开的时候还是蛮快乐的,跟开盲盒一样。】
季宴修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那图案,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余清歌。
“该你了,丫头。”蓝婆婆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余清歌身上。
余清歌深吸一口气,开始拆解手上那湿漉漉的绳结。
她的动作很慢,很费力。因为捆的时候,必须要很用力,不然就会不显图案。
随着最后一根棉线被剪断,她将那块染布,缓缓展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风停了,院子里蝴蝶般的染布,也不再飘动。
所有人的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余清歌的染布上,没有花,没有草,没有任何美丽的图案。
只有一张脸,一张被扭曲的,孩童的脸。
五官挤在一起,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张成一个无声呐喊的形状。
那张脸,被无数深蓝色的,像是水草又像是手臂的线条,死死缠绕。
那不是艺术,那是绝望的具象化。
季宴修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到的,比其他人更多。
在那张孩童脸庞的眉心,他看到了一个极淡的,几乎要消散的,黑色的手印。
那是……索命印!
直播间的弹幕,停滞了三秒,随即彻底爆炸。
【我操!我看到了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
【吓得我手机都掉了!这是扎染能染出来的东西吗?】
【这不是特效!镜头怼得那么近!那张脸……太真实了!】
【#扎染染出人脸#,今天热搜预定了哈。】
【我嘞个豆啊!吓得我把手机都扔掉了。】
蓝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死死盯着那块布,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手中的竹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含混不清的名字。
“早早?你怎么会……把她染出来?”她的声音很大,不再是慈祥的婆婆的柔和,而是大声的质问和恐慌。
“她是谁?”余清歌举起那块染布,迎上蓝婆婆的视线。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一个被你养在染缸里的孩子,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