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城南老城区。
这里是A市最后一片,没有被现代化改造的区域。
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古色古香的飞檐。
仿佛,时光在这里,都慢了下来。
凤鸣班,就坐落在这片老城区的最深处。
那是一个,很大的三进三出的老宅院。
朱漆的大门,已经褪色,露出了里面木头的本色。
门楣上,挂着一块黑色的牌匾,上面,用龙飞凤舞的笔法,写着“凤鸣班”三个大字。
这里曾经是A市,最负盛名的京剧戏班。
当年,一票难求,名动一时。
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听戏的人越来越少,戏班子也就渐渐没落了。
几十年前,就彻底解散了。
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充满了回忆的老宅子。
余清歌和季宴修,站在凤鸣班的大门前。
和之前的几个怨巢不同。
这里感觉不到,任何明显的怨气。甚至连一丝阴气,都感觉不到。
整个宅子,就像一个睡着了的普通的老建筑。
安静,祥和。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反常。
“这里,很不对劲。”季宴修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了。
他能感觉到这座宅子里,隐藏着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那股力量被完美地收敛了起来,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
“看来,这里就是他的核心之一了。”余清歌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把所有收回的执念碎片,都集中在了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季宴修上前一步,一掌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朱漆大门。
门开了,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里面,不是想象中破败荒凉的院子。而是一个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热闹戏园。
院子里,搭着一个巨大的戏台。
戏台上,画着精致妆容的演员,正在表演着一出,经典的《霸王别姬》。
虞姬的唱腔,婉转凄凉。项羽的动作,刚劲有力。
台下的观众席,座无虚席。
那些观众都穿着长衫马褂,或者锦绣旗袍,一个个都看得如痴如醉,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的香气。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仿佛,他们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凤鸣班,最鼎盛的那个夜晚。
“幻术?”季宴修皱眉,体内的至阳之血微微一动,想要破开这虚假的景象。
“等等。”余清歌拦住了他,“这不是普通的幻术。”
她开启了鬼眼,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演员,那些观众,在她眼里,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这里的时间,被固定了。”余清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季无相用他强大的执念,将凤鸣班,最后一场演出的那个晚上,永远地定格在了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当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的重演。”
“一个巨大的,无法逃离的,时间囚笼。”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青布褂子,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小伙计,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哎哟,两位客官里面请。”
“想听点什么?今天可是我们班主,亲自登台!”
“保证您,不虚此行!”他热情地,招呼着两人,仿佛他们也是来看戏的普通客人。
余清歌看着他,那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脸。她知道,他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都只是活在回忆里的亡魂。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们不听戏。”余清歌看着那个小伙计平静地说道:“我们来找人。”
“找人?”小伙计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儿,都是来听戏的,哪有……”
“我们找,季无名。”余清歌打断他,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季……无名?”小伙计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
他那张原本热情的脸,瞬间变得惊恐无比。
“你……你们……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起来。
周围那些原本在看戏的“观众”,也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他们脸上的,那种如痴如醉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冰冷的敌意。
整个戏园的温度,骤然下降。那股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
“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们!”
“滚出凤鸣班!”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用那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盯着他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驱逐令。
那股被完美收敛的,恐怖的力量,终于苏醒了。
整个宅院,都活了过来。
戏台上的霸王和虞姬,停下了表演。
他们脸上的油彩开始融化,流淌露出了下面青白色的腐烂的皮肤。
他们手中的刀和剑,不再是道具,而是闪烁着寒光的真正的杀人利器。
“擅闯凤鸣班者,死!”他们开口,声音不再是婉转的唱腔。
而是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的阴冷的死亡宣告。
下一秒。整个戏园的亡魂都动了。
无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朝余清歌和季宴修,涌了过来。
季宴修脸色一变,立刻将余清歌护在身后,手中的长剑燃起了熊熊的金焰。
“看来,今天,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不。”余清歌却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鬼影,落在了那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小伙计身上。
“找到他,就够了。”她指着那个小伙计,对季宴修说道。
“他,就是这里的‘钥匙’。”
“为什么?”季宴修不解。
“因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对‘季无名’这个名字,有反应的人。”
余清歌的眼神,无比锐利。“他,一定知道季无名在哪里。”
“而季无名,才是这个怨巢,真正的核心。”
“擒贼先擒王。”
“只要找到了他,这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季宴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他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那无穷无尽的鬼影。
“给我,十息的时间。”他说着,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至阳之血,毫无保留地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