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余清歌只回了一个字。
下一瞬，季宴修动了。
他周身那原本只是护住两人的金色火焰，轰然暴涨。
那不再是温和的守护屏障，而是化作了狂暴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金色洪流，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亡魂，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接触到那金色的火焰，就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瞬间消融，化作缕缕青烟。
整个热闹的戏园，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亡魂的脸上，都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他们能感觉到，那金色的火焰中，蕴含着一种让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至刚至阳的力量。
那是他们这种阴邪之物，天生的克星。
“拦住他们！”
戏台上，那画着霸王脸谱的演员，发出一声怒吼。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宣告，而是属于他自己的，充满了威严和煞气的怒喝。
他手中的长刀不再是道具，黑气缠绕，刀锋上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他一个箭步从高高的戏台上跃下，身形快如鬼魅，竟然硬生生顶着那金色火焰的威压，一刀朝着季宴修劈了过来。
刀锋未至，那凌厉的刀气，已经将地面上的青石板，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与此同时，那位扮演虞姬的演员，手中的双剑也化作两道寒芒，身姿依旧优美，却带着致命的杀机，从另一个方向，刺向余清歌的后心。
这两个，是这个怨巢里，除了那个未知的核心之外，最强的守门人。
季宴修眼神一凛，不退反进，手中的长剑迎上了霸王的重刀。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金色的火焰与黑色的刀气轰然相撞，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桌椅都吹飞了出去。
季宴修被震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死死地拖住了那个最强的霸王。
“清歌！”他低吼一声。
余清歌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刺向自己后心的双剑。
她的身影，在季宴修爆发的瞬间，就已经化作了一道离弦之箭，朝着那个瘫软在地的小伙计，猛地冲了过去。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
“拦住她！”
周围的亡魂反应了过来，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组成一道人墙，挡住余清歌的去路。
余清歌眼神冰冷，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符纸，看也不看，直接向着前方撒了出去。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符纸在半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利箭，射向那些亡魂。
那些亡魂虽然被利箭射中，身体变得虚幻，动作一滞，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消散。
这里的怨气太浓郁了，他们几乎是不死的。
但余清歌要的，就是这片刻的停顿。
她身形如同鬼魅，在那拥挤的鬼群中，辗转腾挪，脚尖在桌子、椅子、甚至是那些亡魂的肩膀上，不断借力。
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空隙之上。
整个人，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穿行的蝴蝶，看似危险，却总能毫发无伤地，躲过所有的攻击。
眼看着，她离那个小伙计，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
那个小伙计脸上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向后爬，想要逃离。
“救……救我……”他惊恐地，对着戏台的方向，发出了求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个一直与季宴修缠斗的虞姬，忽然放弃了攻击，身形一转，手中那两柄闪着寒光的长剑，脱手而出。
目标不是余清歌，也不是季宴修。
而是那个，正在地上不断后退的小伙计。
那两柄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空中划出两道凄美的弧线，直取小伙计的心口。
他竟然，要杀人灭口！
余清歌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小伙计，果然知道核心的秘密！来。
来不及多想，余清歌的速度，再次提升。
她体内的玄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人几乎化作了一道白色的闪电。
在飞剑刺中小伙计的前一刹那，她终于赶到。
她一把抓住小伙计的衣领，猛地向后一拽，同时身体强行一扭，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迎上了那两柄飞剑。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余清歌的后背，瞬间被鲜血染红。
“清歌！”季宴修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他发出一声怒吼，剑上的金焰暴涨数倍，一剑将那个霸王逼退，转身就要过来。
“别管我！十息！快到了！”余清歌忍着剧痛，头也不回地喊道。
她知道，季宴修爆发那一下，是有时间限制的，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她将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小伙计，死死地按在地上，那双清冷的狐狸眼，此刻因为疼痛和愤怒，燃烧着骇人的光。
“告诉我，季无名在哪里！”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伙计的牙齿，在疯狂地打颤，眼神躲闪，还在嘴硬。
“不说？”余清歌冷笑一声，她没有再逼问。
而是伸出沾着自己鲜血的手，直接按在了小伙计的天灵盖上。“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看！”
搜魂！
这是一种极其霸道，且对施术者和受术者，都有极大损伤的玄术。
但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伙计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睛，瞬间变得空洞起来。
无数混乱，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余清歌的脑海。
她看到了这个小伙计的一生。
他叫阿贵，是凤鸣班的一个杂役，生性懦弱，胆小怕事。
他看到了凤鸣班最后的那个夜晚，台上的繁华，台下的热闹。
然后，画面一转。
戏散了，人空了。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台的角落里，抱着一个已经破旧的拨浪鼓，在无声地哭泣。
那个男孩，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野种。
只有他母亲，那个凤鸣班最美的台柱子，会温柔地叫他“阿名”。
阿贵看到了，那个男孩的母亲，咳着血，还在为那些达官贵人唱戏。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换成了一顶，她永远也戴不上的，华丽的凤冠。
她说，那是留给“阿名”的，等他长大了，娶媳妇用。
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病死在后台，那个叫“阿名”的小男孩，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他看到了，班主为了钱，卖掉了女人所有的遗物，包括那顶凤冠。
他看到了，那个小男孩，在后台的柱子上，用一块碎瓷片，狠狠地，刻下了“我恨你们”四个字。
而他，阿贵，从头到尾都躲在门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同情，他害怕，但他什么都没做。
这份懦弱和愧疚，成了他死后，唯一的执念。
所以，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对“季无名”这个名字，有反应的人。
因为，他记得他。
“凤冠……后台……化妆间……”
余清歌的口中，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
她找到了，找到了这个怨巢，真正的核心。
就在这时，季宴修那边，十息时间已到。
他身上的金色火焰，瞬间黯淡了下去，整个人晃了一下，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那股镇压全场的恐怖威压，消失了。
所有的亡魂，再次发出一声尖啸，那股冰冷的敌意，重新锁定了他们。
“死！”霸王和虞姬，一左一右，再次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余清歌猛地抬起头，她松开那个已经变成白痴的小伙计，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那无穷无尽的鬼影，看着那两柄，再次袭来的，致命的刀剑。
她笑了。“游戏，结束了。”
她看着那个虞姬，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不是在找你的凤冠吗？”
“我知道，它在哪。”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不再理会身后的攻击，朝着后台的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