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复杂的意思时,冯啸只能用汉话。
叶木安听不懂汉话里的“苦笑”,和“冷笑”。
但他并没有一头雾水的感觉。
他能感受到,越人女官在输出一种情绪。
不激烈,不嘲讽,不凉薄。
而是,好像他幼年从马上摔下来时,母亲骑马过来,俯身向他说的几句话。
“你没受致命伤,孩子,歇一歇,就起来吧。”
叶木安出神之际,他的侍从用细软的蒲草扎缚树枝,做成临时的托盘,盛放烤好的雉鸡,端过来。
“我的家乡菜也能吃了,“冯啸笑吟吟地吩咐自己的侍卫,“挖出来。”
与钱州叫花鸡裹荷叶相比,这只被包上竹叶焖熟的雉鸡,清香更明显,加上大漠特有的沙葱,完全压住了野味油脂的骚气。
叶木安两边闻了闻,选择哪只,表情说明一切。
冯啸扯下竹叶鸡的大腿,递给他:“吃啊,本来就说了,请你尝尝这个做法。”
待叶木安接过去,很快,胡茬上挂满肉汁。
鸡肉不用明火烤,而是放在土里焖熟,汁水就会被锁住,不仅丰盈鲜美,鸡肉也更嫩,口感半分也不发柴。
冯啸继续招呼仆从们都来吃,自己则去撕了那只炭烤鸡的脊背肉,就着皮囊里的泉水,狼吞虎咽起来。
叶木安想到那日与穆宁秋重逢后,听他说越国的富有与舒适。
此刻见到冯啸的举止,却不再诧异,这个越国皇族女人没有离家万里的悲苦了。
因为,在这个女人眼里和心里,晚霞艳丽,旷野远阔,雪山巍峨,牧草摇曳,此情此境的美妙宜人,似乎,并没有与她母国有天渊之别吧?
叶木安忽然有些后悔,当年在金庆城做质子时,因为汉话太难发音,而没有跟着嵬名烁学说。
否则,他就能在这个美妙的黄昏里,以及继而出现的星空下,好好地与冯啸聊聊。
聊一些关于权力、利益、饥荒、富饶的话题,以及,关于至爱之人的背叛。
暮色四合之际,周遭的商旅驼队,陆续送来些酒水。
这个季节,没有风沙与冰霜,正是商路最繁忙的时候,也是马贼最猖獗的时候。
商人们眼力了得,瞧出冯啸他们这二三十人,像军人的队伍,一问果然是,自要围着他们扎营。
冯啸面上温和,但对每一囊酒,都亲自查验,倒出些,示意胡商先尝过。
胡商里有会说汉话的,讨好地与冯啸攀谈:“贵人,我们都是良民,献上美酒,乃表达贵人们愿意保护我们的感激。我们巴不得您和您的勇士们,都好好的,明日、后日,我们还能跟着你们,直到金庆城。不过,这条往北的商道上,最可怕的,还不是马贼。”
冯啸给他故作惊悚的表情捧场:“还有啥?难道是鬼怪吗?”
胡商道:“若咱们过路人,不去冒犯,它就是神明,若对它不敬,它就是恶鬼。”
冯啸将他接下来添油加醋的故事听完,指指叶木安:“你也把这故事,用羌语,和他说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