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东,皇帝又特意添了桩新鲜事——
流船游灯。
山东境内的川渠本就多,济水、汶水、微山湖、大运河,沂水、泗水、柴水再加上支流,密密麻麻织成了水网。
乾德皇帝便让人预备了几百艘乌篷船,每艘船的船头都挂着许多钩子,一路挂到船尾,待佃户都挂了灯笼,夜里点亮了,远远望去就像一串流动的星火。
这游灯的用意,乾德皇帝心里早盘算得明明白白。
一来是顺着传统习俗,中秋本就有赏月观灯的讲究,游灯既应景,又比寻常挂灯多了份趣味;二来,也是更要紧的一层,是为了山东的佃户们——
这些佃户多是流民出身,还有部分边镇退伍兵,河南的、陕西的、山西的、湖广的,连辽东、朝鲜、鞑靼来的都有,混着些本地农户,凑成了庞大的皇家佃户群体。
这群人来源杂,口音、习惯都不一样,平日里各过各的,总少些拧成一股绳的劲儿。
皇帝想着,借着中秋游灯,让大家都坐上船,或是在岸边看灯影顺流漂,听着船上的人唱几句乡谣,笑着指指点点哪盏灯最亮、哪艘船最俏——
日子久了,这共同的节日民俗便扎了根,他们心里也能多份“都是一家人”的归属感,你帮我递盏灯,我替你扶个老,原本生分的情谊,自然也就热络起来了。
到了中秋夜,山东各条川渠果然热闹非凡。
济水上的乌篷船排着队往前漂,灯笼的光映在水里,晃得满河都是碎金似的;
微山湖上更热闹,佃户们有的在船上摆了小桌,啃着月饼赏灯,有的凑在一处猜灯谜,连带着朝鲜来的婆姨也学着说几句中原话,跟着笑闹。
运河岸边的孩童追着灯影跑,喊着“看那盏兔子灯!”,引得两岸人都跟着抬头——
原本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此刻都被这满河灯影裹着,脸上的笑意竟没什么不同,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团圆的暖劲儿。
如今端午的龙舟竞渡,早成了北直隶与山东两地雷打不动的传统节日项目。
每年端午前半个月,龙舟就会被请出县衙——
船身漆着鲜亮的红漆,船首雕着威武的龙头,连船桨都打磨得光滑趁手,就为了让老百姓能热热闹闹地参与进来。
到了端午当天,河里的龙舟一字排开,鼓声一响,船桨齐划,水花溅得老高,岸边看的人挤得满满当当,喊加油的声音能盖过浪声,连老人孩子都凑在河边,攥着粽子看得眉飞色舞。
更贴心的是那“十样锦”粽的方子,早就从宫里传到了民间。
里头有蜜枣、豆沙、鲜肉、蛋黄这些经典口味,也有芝麻、花生、莲子搭配的新花样,老百姓完全能按自家喜好调配——
喜欢甜口的就多放些糖桂花,爱吃咸鲜的就往肉馅里加勺香菇酱,连从前只敢做白米粽的人家,如今也敢试着裹些奇奇怪怪的馅料,端午前后的市集上,总能看见各家媳妇拿着自家包的粽子互相换,比着谁的口味更巧。
农科院还琢磨出了新鲜东西。
他们瞧着湖广的竹叶软、北方的芦苇叶韧,便试着培育出一种专门裹粽的“竹苇青”——
这植物不挑地,在河畔就能大片生长,叶子又宽又软,裹粽子时不容易破,煮出来还带着股清香味。
更妙的是它的青杆,柔韧度刚好在竹篾和芦篾之间,用来编篮子、扎篱笆都合适,做成风筝骨架更是绝了——
又轻又韧,风再大也不容易折断。
就这么着,春社时多了个风筝节,到了那天,天上飞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有蝴蝶形的、鲤鱼形的,还有人家用竹苇青扎了大风筝,上面画着五谷丰登的图案,拽着线跑的时候,风筝在天上稳稳当当的,引得孩子们追着跑了半条街。
中秋节当日,皇庄的一百二十座篮球场热闹得不像样。
一千二百支队伍早早就报了名,半个时辰一场比赛,连着要打六场,大多是表演性质的对抗——
队员们穿着各色的短打,有的队还特意绣了队徽,抢球、传球的时候,场边的喝彩声就没断过。
连不怎么懂球的老人,也会坐在场边看个热闹,看见有人投进了球,就跟着拍手;
孩子们则挤在球场边,眼睛盯着球跑,时不时还模仿着队员的动作比划两下。
场上的人打得尽兴,场下的人看得开心,倒比单纯过节多了份热闹劲儿。
物理科传出来的消息,早半天就贴在了皇庄各处的公告栏上:
酉时中,要在大食堂前的大广场上,升空“可控式变色孔明灯”。
纸上没写半分细节,可单看这名字,就透着两股新鲜劲儿——一
是“可控”,不再是从前放出去就随风吹的模样;
二是“变色”,谁也猜不准这灯能变出多少花样。
朱有建打从看见消息就盼着,还没到酉时初,就带着威龙往专属观赏台去了。
那台子搭在广场东侧的高坡上,视野正好能罩住整个广场,他一坐下,宫人就端上了满满一几案的吃食:
冰镇的酸梅果汁镇在冰桶里,杯壁凝着细水珠;刚出炉的月饼还带着热乎气,酥皮一碰就掉渣;
连少有的爆米花也装在白瓷盘里,颗颗金黄蓬松。
威龙在小几上,爪子搭着个小瓷碟,碟子里放着几块精致小巧的月饼,一人一猫,倒把观赏前的准备做得足足的。
旁边伺候的内侍忍不住多嘴,小声问要不要提前去物理科问问这孔明灯的门道,朱有建却摆了摆手。
他要的就是这份“不知情”——
若是提前知道了原理、摸清了变色的规律,等会儿灯升起来时,那股突然撞进眼里的惊喜劲儿,可就没那么足了。
他靠在软枕上,捏了颗爆米花放进嘴里,目光落在广场中央那蒙着薄纱的孔明灯上,连指尖都透着点期待的雀跃。
王德化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午时前还在紫禁城里穿梭,给各宫主子送中秋节礼,手里的礼单翻得哗哗响,连喝口热茶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赶在未时前奔回西苑,刚端起午膳的碗筷,扒了两口饭,申时的梆子声就响了——
又得马不停蹄去安排大广场的守卫布置,生怕观赏孔明灯的场子出半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