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曹化淳和方正化搭手,曹化淳带着人查巡广场四周的通道,把闲杂人等都引到外围,方正化则盯着侍卫的换班时辰,确保每个岗哨都有人守着,倒没让他在安全上费太多心。
其实仔细想想,也实在没必要这么紧张——
皇庄里守卫本就严密,如今这天下,真没谁会傻到对皇帝不利。
要论有仇,那些曾经跟皇帝作对的,坟头草早长到三尺高了。
就说大顺军,或许还有些散兵游勇藏在暗处,可早就成不了气候,敢冒头就被地方治安军按下去,连掀起点浪花的机会都没有。
曹化淳之前还跟王德化聊过,猜湖广那边可能还剩些散乱的流贼,可人数撑死了也超不过一万。
这话要是让各府的治安军听见,保准得觉得是侮辱——
他们当年将湖广筛了一遍又一遍,别说大几千人,就是几十人的小团伙,也早被揪出来了,哪还能留着给人当话柄?
至于大西军,如今倒还剩着十万来人,可早就被认定为俘虏兵——
他们成了皇家佃户,日子过得比从前安稳百倍。
地里的收成够吃,逢年过节还有补贴,家里住着砖瓦房,炕头上有婆娘,有人的孩子已经会叫“爹”了。
别说张献忠不能再生,就是他站在跟前,这些人也会为了护着如今的好日子,抄起锄头就跟他拼命,再把他送进土里去。
现在的日子,好得让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
有佃户家里的媳妇怀着二胎,摸着肚子跟邻居笑:
“从前逃荒的时候,连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不敢想,现在倒盼着小二子赶紧来,家里更热闹。”
村里晒谷场上,每天都能听见说笑声,谁也不愿再提当年流茫的苦日子。
再说说关外的鞑虏威胁,如今在京里、山东一带提起,好多人都跟听故事似的,透着股不真实感——
仿佛崇祯十五年八旗入关烧杀抢掠的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早成了老辈人嘴里的旧故事。
现在的九边重镇,哪还有从前重兵把守的模样?
只剩些不愿回乡的老卒守着城楼,每天晒晒太阳、唠唠嗑,倒像守着个老物件。
毕竟后金早没了人丁,鞑靼部落也散得差不多了,长城上的烽火台早熄了火,城砖上都长了青苔。
有人打趣说,再过些年,这长城怕是要成旅游景点,供人登高看风景,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狼烟升起了。
老百姓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吐蕃与吐鲁番,早没了从前的人烟,放眼望去千里空旷,只有风吹过荒原的声响;
漠海四周更是寂静,白天只剩虫鸣此起彼伏,夜里连盏灯火都难寻见。
唯有科尔沁草原塔河旁的棱堡还立着,门窗紧闭,就等马进山带着人去驻守开发;
哈喇和林的旧城遗址旁,也留着空地,盼着孙守法领兵来重建戍守。
更北边的伯利亚汗国、通古斯故地,还有极北的冰原,从前哥萨克人建的那些城堡,如今全成了废墟——若不是还有点碎石存在,谁信这里曾经有城堡?
这些地方,说起来竟不如万年前的蛮荒时代:
那会儿虽没人烟,至少还有成群的野生猛兽在林间奔跑、在草原觅食;
如今却是真的“啥都没有”,连只野兔、只飞鸟都少见,只剩无边的寂静裹着土地。
乾德皇帝心里却揣着个念想,私下里跟王承恩闲聊时提过——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大明的人口能一年翻一番。
他算过,若真能这样,十年下来,就能有足够多的百姓,把吐蕃、吐鲁番、漠海,还有北边那些空旷的土地都填满,让那些荒了许久的地方,重新响起人声、升起炊烟。
鲁有林作为总负责人,早早就跟手底下的工匠们打了招呼:
“物理科的教授们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配合,别想着省劲儿,这可控孔明灯可是圣皇盼着的新鲜玩意儿。”
工匠们听了,都点头应下,手里的活计也跟着慢了些,专等教授们来指点细节。
朱有建坐在观赏台上,看着广场上忙碌的鲁有林,心里头忽然有些心疼。
当年提拔鲁有林当总监时,他只想着皇庄刚起步,重工、轻工加研究院规模都小,鲁有林经验足,肯定能胜任。
可谁能料到,这才几年光景,重工底下的各类工坊、研究室,轻工、建工的大小作坊、实验室,加起来竟有上千个;
研究院更是分了十几个科类,单是神谕科就有大几千人,医科、物理科、农科的人更是拖家带口在皇庄扎根,地理、水利、天文科也建了好些专门的实验室——
鲁有林要管的事,比他这个皇帝还杂还多,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可这事儿还真没法替他分担。皇庄从一块空地起步,每一间工坊、每一个研究室,都是鲁有林看着建起来的,里头的门道、人员的脾性,没人比他更清楚,换个人来,别说接手,就是理清楚头绪都得半年。
鲁有林自己也知道担子重,这些年提拔了二十多位副手,让他们分管不同领域,可就算这样,他还是闲不下来——
好多建设规划本就是他心里琢磨好的,副手们拿不定主意的,还得他来拍板;
好些研究课题他也亲自参与,物理科这次搞的可控式变色孔明灯,他前几天还熬夜跟教授们讨论过形态的改良办法,手上还攥着好几个未完成的课题笔记。
最奇的是,鲁有林越忙越精神。
上次见他跟王承恩站在一起,俩人年纪差了十多岁,可鲁有林说话声音洪亮,一点不显老态,与王承恩居然年纪仿佛样子。
朱有建看着他在广场上穿梭的身影,忍不住跟威龙念叨:
“鲁老头这身子骨,倒比年轻人还硬朗,真是奇了。”
威龙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尾巴,目光也跟着落在鲁有林身上。
重工匠人推着十座小型蒸汽锅炉箱过来时,轮子碾过广场混凝土路面的声响格外清晰。
那锅炉箱是规整的正方体,铁铸的箱体泛着冷光,四面各伸出几根钢管,连顶面算上,足足有二十根——
管径约莫三寸粗,管长三尺有余,管口还闪着打磨后的亮泽,一看便知是输送蒸汽的汽管,管口处隐约还能瞧见细密的榫口,该是为了衔接其他部件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