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芸知道,常律发现了她会模仿云不羡的笔迹后。
一定会联想到当年那本日记。
他一定会去找云不羡解释。
告诉云不羡,他是被她骗了。
若不是她用那本伪造的日记本骗他。
他绝不会对不起云不羡。
云不羡一定会去看那本日记。
以她的聪明,肯定会从日记的内容猜出。
当年的事情跟她有关。
艾芸从常律跟她撕破脸的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准备好云不羡找上门来跟她对峙了。
只是没想到,她会把地方选在清河山。
清河山是俞城有名的豪宅别墅。
是云不羡十五岁那年,徐慧兰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栋别墅位于城郊,位置安静,风景秀丽。
云不羡很喜欢那里,经常过去玩。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过去。
云不羡会带着她,常律,还有苏羽。
清河山成了他们四人的乐园,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他们在那里写作业,写完作业一起打游戏,看比赛,看电影。
周末来开派对,无所顾忌地喝得烂醉,倒在露台上看星星。
聊着彼此的心事,聊着学校的八卦,还聊着他们的未来。
那里是他们随心所欲,肆意张扬的青春。
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记录着他们的开心和难过。
那时候,云不羡亲手录入了她们四个人的面部识别权限。
说这里永远是她们共同的家。
多么讽刺,云不羡要在他们共同的家里审判她。
云不羡的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的雕花铁门前。
摄像头亮起红点,进行面部扫描。
“身份确认,欢迎回家,云小姐。”
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云不羡已经三年没来过这里。
她刻意地将这个地方遗忘,也没有派人过来打理。
院子里的草坪十分杂乱,长满了杂草和灌木。
风略过,卷起灰蒙蒙的尘土。
别墅的设施齐全,设计很漂亮,但是透着一股颓败之感。
云不羡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依稀还能想起别墅往日鲜活的样子。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蒙尘的秋千上,那上面满是灰尘和枯萎的落叶。
生了锈的铁链在风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一声叹息。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年盛夏,也是在这个院子。
她和艾芸并排坐在秋千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地面。
艾芸捧着一本厚厚的名着,看得入神。
云不羡闲得发慌,晃着秋千故意去撞她。
“哎呀。”艾芸手里的书差点掉下去,嗔怪地看她一眼。
“别看了,眼睛还要不要了?”
云不羡抢过书,随手扔在草地上。
“走,常律和苏羽在里面打游戏,我们去搅局。”
艾芸却没动,只是仰头看着她。
目光里有些东西,是当时的云不羡看不懂的。
“不羡,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当然会啊。”云不羡答得理所当然。
“可你这么好。”艾芸顿了顿,声音很轻。
“你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的身上,所有人都喜欢围着你转。”
“我怕有一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云不羡闻言夸张地“啧”了一声。
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往两边扯:
“说什么丧气话呢?什么看不到你?我眼神好得很。”
“你化成灰我都看得到。”
她笑着撒开手,看艾芸揉着脸。
又觉得不够,干脆跳下秋千,站到她面前,煞有介事地伸出手。
“来,艾芸同学,跟我宣誓。”
“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谁要是先背叛,就罚她……罚她一辈子吃不上冰淇淋!”
艾芸被她逗笑,眼里的阴霾散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她将手搭了上去:“好,一辈子不许背叛。”
秋千的“嘎吱”声将云不羡拉回现实。
院子里只有风声和草木的萧瑟。
云不羡胸口有些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曾经天真许下的誓言,如今听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她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蜷紧。
一辈子吃不上冰淇淋?
这惩罚实在是太轻了。
云不羡推开别墅沉重的木门。
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家具都盖着防尘的白布。
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个沉默的土丘。
她没有开灯,径直穿过客厅。
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地下室的门锁早已锈蚀。
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拧开了。
潮湿的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从下方的黑暗中涌出。
她打开手机电筒,光柱在前面探路,一步步走下石阶。
地下室尽头,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
笼子里传来低低的、不耐烦的刨抓声。
手机光束晃过去,照见一双在黑暗中反着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因饥饿而显得格外明亮,死死地锁定着她。
云不羡站定,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生肉,解开,扔了进去。
笼里的东西立刻扑了上去,贪婪地撕咬。
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清晰可闻。
云不羡面无波澜地听着。
师兄说饿它三天,效果最好。
看样子,他没有夸大其词。
她转身上楼,锁好地下室的门。
直接上了别墅顶层的小阁楼。
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监控室,是她当年的心血来潮。
她拉下电闸,一整面墙的显示屏接连闪烁,最终稳定下来。
嗡嗡的电流声充满了小小的空间。
别墅的外面,院子,以及每一个房间走廊。
都被分割成一个个安静的画面,尽收眼底。
云不羡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指尖在落了灰的桌面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看着屏幕,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秋千。
扫过杂草丛生的花圃,最终定格在通往别墅大门的那条路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一辆黑色的奔驰出现在监控视野的尽头。
这辆车云不羡认识,是常律的,一直是艾芸在开。
车子在雕花铁门前平稳地停下。
摄像头亮起红点,进行面部扫描。
“身份确认,欢迎回家,艾小姐。”
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和大门为她敞开时一模一样。
艾芸今天的打扮和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一袭白裙,身形单薄,姿态脆弱。
她总是这样,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
只有云不羡这种在她身上栽过不止一次跟头的人才知道。
这个女人从不柔弱。
她比谁都顽强,就像野草,怎么踩都是向上生长的。
艾芸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看着那锈迹斑斑的秋千陷入沉思。
和云不羡刚刚来的时候一样。
她也忆起来往事,表情带着几分伤感。
云不羡在监控屏幕前,看着她这副样子,感到无比讽刺。
这里又没别人,她演给谁看?
艾芸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久到云不羡都有些不耐烦了,她才终于迈步,推开了别墅的门。
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单调的回响。
在这死寂的别墅里传出很远。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径直走向顶层唯一亮着光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