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再是眼一闭一睁就回家了，许宴清似乎想延长两人相处的时间，出了医院后没有去取车，也没有乘坐公共交通，而是和芮芙手牵手沿着林荫道漫步。
天空昏暗，云层压得很低，但天空之下的城市与现实中并无什么区别，甚至摩天大楼更加高耸恢宏，比现代更具有工业文明的气息。
唯一有些违和的就是，这样恢宏的城市，道路上的车辆却不多，行人也只偶尔看见几个，少了几分生活气与热闹。
两人的脚步声都像是形成了回声，像是走在城市怪谈的布景里，惊悚如风，悄然而至。
“因为车还不够多，你知道的，地狱只收魔鬼，遵纪守法的车和司机，开不上诡异世界的马路。”
在芮芙开口询问之前，许宴清主动解释道。
许宴清话音刚落，就有一辆绿色出租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减速，司机摇下车窗，热情招呼道：“朋友，坐车吗？”
司机对着他们的半边的脸因为常年太阳暴晒，比车里那半边脸老得要快很多，一看就是拥有多年驾驶经验的老司机。
司机十分正常，没有任何破绽，诡异比人类更加遵守规则，敢来他们前面晃的诡异，要么是还没觉醒，从里到外都是人的，要么就是装人能装得以假乱真的。
至少外表绝对不会有任何破绽。
人没有破绽，但车……
虽然出租车都长一个样，但芮芙对这辆车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车牌：qZ，算是诡异世界的靓号车牌了，和现实中想抢她却被她反抢的那辆车并不一样。
但除此之外，无论是后视镜下挂的招财猫、方向盘旁边的手机支架、方向盘上的划痕……都能一一对上。
更重要的是，汽车的副驾驶和后座罩的都是出租车统一的蓝白布罩子，唯有驾驶座是一个肉色的真皮沙发。
芮芙本能觉得那是人皮。
那个图谋不轨的司机或许已经成了诡异世界一辆出租车上的一个座椅，或者就是出租车本身。
芮芙笑着对司机摆摆手，“不用了，您路上小心。”
“谢谢您嘞，有缘再见。”司机师傅洒脱地挥了挥手，加速离开了。
芮芙凝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轮廓，心绪复杂，这算是替天行道吗？
一个全员恶人的世界失落，是不是也是惩恶扬善的一种？
打发走司机，芮芙斜睨着许宴清，“演都不演了吗？”
许宴清自然知道她是说祂故意暴露读心的事，摇摇头，脸上不见失落，只是认真陈述一个事实，“不是演的。”
祂并不掩饰自己拥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就像祂不隐藏自己的情感一样，好像对祂而言无论她是否接受，她喜不喜欢，对祂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
祂坦然地把自己完全摊开，任祂挑选，无论她选什么，或者什么都不选，甚至直接把摊子掀了，祂都算得上如愿以偿。
都说无欲则刚，许宴清现在大概就是这种状态，无论是芮芙站在人类那边，最终把祂杀死，还是一直留在祂身边，许宴清都是得偿所愿。
祂只要她留下而已，爱不爱的，祂没有想那么多。
如果芮芙一定要离开怎么办呢？
如果芮芙实在是不喜欢和诡异生活在一起，许宴清也可以再给自己来一刀，芮芙去哪儿祂去哪儿。
虽然会很麻烦，但也不是做不到。
“我不久后就会离开。”
许宴清丝毫不慌，“我可以调慢时间流速，最多可以做到现实世界一天诡异世界一年。”
芮芙露出一个很好看，又颇耐人寻味的笑容，“可是时间总会走到尽头。”
许宴清没有说什么，“几百年时间，你一定会愿意留下来”之类的话，只是平静道：“我可以找到你，也可以跟随你，我对待的地方不挑。”
“你说的‘跟着’，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切一块下来，跟着我走？”
许宴清点点头，补充道：“我可以切得好看一点。”
芮芙盯着许宴清认真的表情，脸上突然绽放开笑容，让阴沉的世界都跟着明亮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平静的疯感’吗？”
许宴清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大方承认，“算是吧，诡异的情感和情绪都强烈而极端。”
“那你会有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吗？”芮芙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问道。
许宴清摇头，“我想要，我得到，如果实在不行，激怒你，让你杀了我也很好。”
许宴清认真强调，“我是真心想死的。”
两人并肩走远，谈性却浓了起来，“神的善恶不过是人类自以为是的定义，如果诡异世界相当于你的神国，那你在神界的实力和地位都应该不差，怎么会真情实感地想去死呢？”
“你说一个人会愿意从生下来就当垃圾桶吗？什么脏的臭的，恶心不堪的，都往他身体里扔？”
“我诞生在一片垃圾里，从出生起，就在不停吃垃圾，只有善恶失衡，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的世界，才会吸引诡异降临。”
“我吞噬的世界，像小郑那种只能算小儿科中的小儿科，在诡异降临之前，那个世界的正义就已经被杀死了。”
“那些有冤屈的人，会在诡异世界降临的第一时间化身诡异，为自己复仇，成为捅向自己世界最锋利的刀。”
“秩序正常，幸福满满的世界轮不到我降临，连个稍微正常的世界都没有，从我诞生起，所见的都是这世间最丑恶的嘴脸，最恶臭的心肠，一开始或许会觉得新鲜猎奇，可这么久的时间，真的腻了。”
“永无止境的生命，却只能活在地狱里，连等死都做不到，绝望得想去死，应该也不难理解吧？”
芮芙很笃定地说道：“你应该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吧。”
许宴清点点头，“我得这种病很正常吧。”
“不是有个专给神治精神病的林院长吗？你怎么没找找看？”
许宴清语气闷闷的，“找了，被打回来了，正常的世界不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