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御书房中早已是灯火明亮,皇上李恪之坐在龙案后面,单手抚额,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似在苦苦的思索着。眼下这种时候,婉儿产后虚弱,有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省得她忧思过度。李恪之不由的想到她早上拼力产子的艰难,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怜惜,想起了那个婴儿软乎乎的身子,不知不觉间,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荡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皇上,那个……昨日进宫的那个媚娘,使了宫女前来禀报,说是要见皇上。”太监双喜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李恪之闻言,抬头望向窗外渐渐浓稠的夜色,颇有些不悦的说道:“朕还有事,今日不见她!吩咐那两个宫女,看好那个媚娘,不可使其迈入院外一步。”双喜答应着,忽听的李恪之又说道:“此事务必严加防范 ,不可走漏半丝风声!”
“皇上放心,李忠将军已严令下去。只是,若是皇后那边问起,奴婢该如何回禀才好。”昨晚亲眼看到皇后娘娘在那院子门口因惊厥而突然发作,双喜心中忐忑,不知该怎样自圆其说。
李恪之思忖了片刻道:“皇后那边若是有人问起,你就推作不知。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所院子;那院子里所有服侍之人也不可随意出入;隔断一切消息。”他顿了顿,又道:至于皇后,朕会向她说明。”双喜虽心中疑惑,也不敢问的太多,垂手答道:“奴婢谨遵皇上之命!”
王婉躺在床榻上,暖暖的烛光映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即使在睡梦中,她也微微皱着眉头,仿佛是那难以舒展的心结。李恪之心疼的抬起手,拂过她额前的几缕碎发,那温热的手掌所带来的触感是这样的熟悉。王婉睁开眼睛,有些发愣的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上,那满是疼惜的目光。
李恪之见她醒来,轻声道:“婉儿,你受累了,咱们有儿子了。”他的语气中带着狂喜,那眼中的笑容,温柔的像秋日湖面静美的柔波。“皇上……”王婉眼中含泪,声音哽咽的问道:“咱们的怀瑾呢?”
李恪之忙抱起那小小的一团,送到王婉的怀中。这样的一个小婴儿,也似乎已闻到了母亲身上那独有的馨香,竟然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婉儿,你看怀瑾笑了?”李恪之欣喜愉悦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激动:“他竟然能认出你?”
“皇上说笑了,他才多大,不过是无意识罢了的。”王婉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那温软的小脸正贴着自己的颈窝,呼吸均匀而香甜。她忍不住低下头,用嘴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孩子那柔嫩的额角,是她的儿子呀,是她生命的延续……
她猛然忆起昨晚亲眼所见的那一幕,瞥见李恪之那修长的手指正抚过婴儿毛茸茸的胎发。满心的柔软顿时冷却,不动声色地拂开李恪之的手,叫过钱妈妈吩咐道:“把小皇子带下去歇着吧,勿要使他受到任何惊扰。”钱妈妈稳稳地抱起襁褓,平静的脸上是坚定的沉稳:“请皇后娘娘放心,奴婢定当万分小心。”
王婉点点头,不再多言,她翻了一个身,冷冷说道:“皇上,臣妾身子不便,请去别处安歇吧。”那背影坚硬的仿佛是一座冰冷的塑像,李恪之呼吸一滞,婉儿从昨晚骤然动了胎气,九死一生才产下儿子,这种时候怎能让她知道那些不堪之事呢?看她对自己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怕是已经心灰意冷了吧?李恪之暗自叹息了一声,柔声说道:“婉儿,昨日之事,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你眼下正在月子里,需安心修养,万勿为此忧心伤怀,等再过些时日,朕再与你细细说来,可好?”
听着他那云淡风轻的口气,王婉忍不住气血上涌,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他竟然大言不惭的说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这不是欲盖弥彰吗?那叫自己该如何作想?她不由的出言讥讽道:“皇上,臣妾如何想并不重要,只要皇上乐意就行。臣妾既身为皇后的,怎么也得尽一个皇后的本分。莫说只是一个女子,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也是应该的,只是臣妾百思不得其解,皇上若是看上了谁家女子,本可以光明正大的纳进宫来,何必要如此遮遮掩掩的?”
“婉儿,你要相信,朕如此所为,定然是有不为人知的苦衷。朕说过,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心意的。”李恪之轻轻的扳过王婉的肩膀,双目定定地注视着她,恳切地说道:“给朕一些时间,朕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他还装作一副此情不渝的模样,当自己是傻子吗?这就是自己倾心爱慕的男子,王婉双目圆睁,似乎要喷出火来,她喘着粗气道:“皇上,虽说是君无戏言,但你此言,在臣妾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臣妾从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盼着皇上能诚心以待就够了,皇上本该三宫六院,臣妾又何德何能,胆敢奢望独得圣心?如今看来,皇上不过是认为臣妾愚不可及了罢了。臣妾对皇上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痴心妄想而已。”
瞟见李恪之黯然的神色,王婉长吁了一口,骤然惊觉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仅是自己的夫君,也是傲世天下的帝王。为了皇儿以后的日子能平安顺畅,自己怎能不顾及他的颜面直言犯上呢?
她略略沉吟了片刻,眸光带泪的垂首低声说道:“皇上,臣妾口不择言,不知所云,请皇上万勿见怪。如今,你我既有皇儿牵绊,也是人之父母,臣妾并不会意气用事。请皇上回去歇着吧,臣妾也有些累了,等皇儿满月,臣妾的身子也恢复些了,皇上但有所令,臣妾无不遵从。皇上若是忙于国事,也不必日日来昭阳殿中探望臣妾了。”说完,就闭上眼睛朝里侧卧着。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说都是多余的。李恪之无言的起身,走到门口,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层层幔帐后那榻上躺着的单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