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洛阳城被一层喜庆的热浪包裹得严严实实。咸宜公主下嫁卫尉卿杨洄的喜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通往公主府的朱雀大街从清晨便被看热闹的百姓与送亲的仪仗堵得水泄不通。
金吾卫的骑士们身着亮银甲胄,手按腰间横刀,在人群中奋力维持着秩序,可此起彼伏的欢呼与唢呐声依旧像潮水般涌来,将这座古都的夏日搅得格外热闹。
杨洄乃唐中宗外甥,出身弘农杨氏,与皇室联姻本就是天作之合。此刻的公主府内更是张灯结彩,红绸如霞,廊下悬挂的宫灯随风轻晃,映得满院牡丹都添了几分喜色。
杨玉环穿着一身簇新的粉色襦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纹,跑动间裙摆翻飞,像只翩跹的粉蝶。她本就是临时被选为花童的,此刻正站在咸宜公主身侧,手里捧着盛满花瓣的鎏金托盘,好奇地打量着往来的宾客。
咸宜公主正拉着她说话,指尖轻点她的发髻:“玉环你瞧,这珠花衬得你越发水灵了,不愧是我挑中的花童。”杨玉环被夸得脸颊微红,刚要说话,却见廊下转来两道身影——正是寿王李瑁与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那男子身形挺拔,眉目清冷,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的古刀,正是张起灵。
“兄长!”咸宜公主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目光在张起灵身上转了转,带着几分敬畏与好奇,“这位就是父皇和母妃常提起的张先生吧?”张起灵微微颔首,李瑁已笑着接口:“正是张先生。对了,妹妹身边这位是?”
咸宜公主拉过杨玉环,语气里满是得意:“这是驸马的族人杨玉环,今日的花童,皇兄觉得如何?”李瑁的目光掠过杨玉环,却见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张起灵,不由得笑道:“张先生似乎认识这位姑娘?”
张起灵的声音平淡无波:“姑且算是我的弟子。”
这话一出,李瑁与咸宜公主都愣了愣——谁不知这位张先生来历神秘,连父皇都要敬他三分,竟会收一个杨家少女为徒?正惊讶间,院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惠妃娘娘驾到——”
武惠妃一身鸾鸟纹锦袍,在宫女簇拥下走进来,咸宜与李瑁立刻上前行礼。武惠妃笑着扶起女儿,目光扫过院中,很快落在张起灵身上,又瞥见他身旁的杨玉环,不由得暗赞:这姑娘生得确实周正,眉眼带俏,体态也丰腴合度,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杨玉环却趁这空档凑近张起灵,小声道:“先生,娜仁姐姐原说要来观礼的,前几日还说功法快有突破了,可我昨日去找她,她的住处却空了,人不知去了哪里。”
张起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无妨,娜仁向来有主见,许是寻地方闭关了。”
话音刚落,远处已传来皇帝的仪仗声,咸宜公主握紧杨玉环的手,笑道:“吉时快到了,我们去前院吧——今日这场婚礼,定要让全城人都记住。”
吉时一到,咸宜公主的大婚仪式在鼓乐齐鸣中拉开帷幕。红绸铺就的长道从府门直抵正厅,两侧宾客云集,皆是皇亲国戚与朝中重臣。玄宗李隆基端坐主位,看着女儿身着嫁衣、与杨洄并肩行礼的模样,满面笑意,当场便对身旁的内侍朗声道:“传朕旨意,咸宜公主食邑加五百户,共一千户,以贺今日之喜!”
满场顿时响起山呼万岁之声,咸宜公主眼眶微红,与杨洄再次叩首谢恩。礼乐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场皇家婚礼的盛况推向了顶点,连天边的晚霞都似被染上了几分喜气。
翌日,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惠妃宫中,武惠妃正斜倚在软榻上,听咸宜公主说些昨日婚礼的趣事。说到兴起处,咸宜忽然笑眼弯弯:“母妃,昨日皇兄看玉环的眼神可不一样呢,那目光黏在人家身上好几回呢。”
武惠妃闻言,抬眼看向刚走进来的李瑁,似笑非笑地打趣:“哦?瑁儿这是看中那位杨姑娘了?”
李瑁被母亲戳破心事,倒也不避讳,只是淡淡点头:“容貌确实出众,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沉了沉,“儿臣听说张先生有位亲传弟子,倒是更感兴趣。”
他心中却暗自盘算:杨玉环虽美,终究只是凡俗女子。可那位张先生深不可测,连父皇都倚重三分,若能得其亲传弟子相助,甚至借张先生之力……太子之位,未必没有希望。念头闪过,李瑁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快得让人抓不住。
武惠妃何等精明,一听便知儿子的心思,指尖轻轻敲击着榻边的玉如意,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倒是想得到。”
一旁的咸宜公主却一头雾水:“张先生还有亲传弟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是个女子,”武惠妃缓缓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审慎,“前几日听玉真公主提过一嘴,说那位姑娘性子独特,身手也不凡,连张先生都对她颇为看重。”她看向李瑁,眼中透出了然,“瑁儿是想借张先生的势,为你争太子之位铺路吧?”
李瑁没有直接承认,只是垂眸道:“若能得张先生青睐,于儿臣、于皇家都是好事。”
武惠妃笑了笑,没再追问。阳光穿过庭院里的石榴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场围绕着权欲与机缘的暗流,已在这看似平静的清晨悄然涌动。
上阳宫的清晖殿内,熏香袅袅,驱散了七月的燥热。李隆基正临窗翻看奏折,案上的紫毫笔悬在半空,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百年梧桐上。武惠妃轻步走近,接过宫女递来的凉茶,柔声笑道:“陛下看了这许久,歇会儿吧。”
李隆基放下笔,接过茶盏:“何事让你这般小心翼翼的?”
武惠妃坐到他身侧,指尖绞着帕子,似是犹豫片刻才道:“陛下,瑁儿今年也十七了,身边虽有几个侍妾,却始终没个正妃。臣妾想着,是不是该为他寻一位合适的妻子了?”
李隆基挑眉看她,嘴角噙着笑意:“朕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眼,竟让你特意来求朕?”
武惠妃眼波流转,凑近了些:“陛下还记得那位张先生吗?”
“自然记得,”李隆基摩挲着茶盏边缘,眸光微沉,
“正是,”武惠妃忙道,“臣妾听玉真公主说,张先生有位亲传弟子,虽是女子,却胆识过人,连张先生都常赞她悟性高。臣妾想着,若能让这姑娘做瑁儿的王妃……”
李隆基指尖一顿,忽然想起前几日张起灵随驾时,曾提过一句“弟子在外历练”,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想来,竟是位女子。他沉吟片刻,看向武惠妃:“你是说,瑁儿看上她了?”
“可不是嘛,”武惠妃笑得温婉,“瑁儿说,那位姑娘不仅身手好,见识也不凡,比寻常闺阁女子多了几分英气。再者……若能得张先生相助,瑁儿日后的路,怕是能顺坦些。”
这话正说到李隆基心坎里。他对张起灵向来敬重,若能通过这门亲事拉近关系,于李瑁、于朝廷都是好事。只是张起灵性子古怪,未必肯轻易应允。
李隆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缓缓道:“此事不急。待过几日朕召见张先生时,旁敲侧击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点头,朕再下旨也不迟。”
武惠妃闻言喜上眉梢,忙起身行礼:“谢陛下。”窗外的梧桐叶被风一吹,沙沙作响,殿内的熏香与茶香交织,竟生出几分微妙的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