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城西的小院,总是裹着一层淡淡的水汽。青石板缝隙里冒出的青苔,被晨露浸得发绿,院角那株老桂树落了满地碎金,风一吹,香气就裹着湿润的空气,漫进窗棂。
张起灵与张久典踏进门时,娜仁正蹲在石阶上喂那只三花猫。她穿着一身紫色长斜小裙,袖口露出半截有些特殊文字的手臂,见两人回来,立刻站起身,花猫叼着鱼干从她脚边溜走。“张天师也跟着来了,”她眼梢弯了弯,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看你们一前一后的,莫不是有什么新鲜事?”
张久典摸了摸胡须,笑着点头。没等他开口,张起灵已先一步开口,声音像院外的溪水般平静:“三日后,我与天师要入宫面圣。这几日你守好院子,自己照顾好自己。”
娜仁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她踢了踢脚边的桂花瓣,小声嘟囔:“又是进宫啊……”从前跟着师父在长安待过半月,那朱红宫墙里的规矩多得让人喘不过气,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实在没什么意思。她抬头看向张起灵兴致缺缺说道:“师父放心去吧,我会给你种的那些草药浇水,也会看好院子,不会让野猫把药圃踩坏的。”
张起灵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她发间那根素银簪子上扫过——那是去年她生辰时,他寻来的料子请银匠打的。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拂过花瓣:“别乱搞那些你不懂的花,上次搞的你的手臂现在依旧是这样。”张起灵看向娜仁的手臂。
娜仁尴尬的脸红了一下,然后说道:“时辰不早了,师父你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吧!你明日一早就出发。”张起灵收回目光。
七日后,长安含元殿。
唐宣宗李忱坐在龙椅上,指尖捏着一本奏折,眉头拧成了川字。案上摊开的地图上,用朱砂圈着好几块地方:河西走廊被吐蕃占了近百年,漠北的回鹘时不时南下劫掠,党项和奚人也在边境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安史之乱留下的烂摊子,他登基三年,日日勤勉,就是想把这些失地一寸寸收回来。可眼下国库空虚,军队战斗力也大不如前,贸然开战只会让百姓遭殃,只能先休养生息,等国力恢复了再说。
“圣上,龙虎山张天师到了。”太监马中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声音压得极低。
李忱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疲惫瞬间被期待取代。他放下朱笔,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上的褶皱,快步走下丹陛:“快,让天师进来!”
片刻后,马中领着张久典与张起灵走进殿内。张久典身着杏黄道袍,手持拂尘,步态沉稳,每一步都走得不急不缓;张起灵则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墨玉,神色淡然,仿佛不是来面见天子,而是来逛集市的。
“臣张久典,见过圣上。”张久典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不谄媚。
李忱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他一把:“天师不必多礼,快请坐。”他上下打量着张久典,目光里满是热切,“朕早听闻龙虎山天师府传承千年,道法精深,尤其是上任天师,竟活了将近百岁,实在令人敬佩。今日召天师入宫,就是想向天师求一些延年益寿的方子。”
张久典心中一叹,果然如此。历代帝王,哪个不贪求长生?他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圣上,自古以来,求长生者不计其数。秦始皇派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求仙药,汉武帝耗巨资炼制丹药,可最终都没能如愿。真正能延年益寿的,从来不是什么神丹妙药,而是清心寡欲、顺应自然,把身子骨养好了,自然能多享几年太平。”
李忱却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天师怕是有所不知。朕曾听闻一个秘闻,当年辅佐太宗皇帝的袁天罡国师,至今仍在人世。他能活这么久,不就是靠着丹药和道法吗?既然他能做到,朕为何不能?”
这话一出,张久典顿时语塞。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袁天罡能长生,全是侥幸。当年太宗皇帝命他试药,他熬过了药力反噬,又因体质特殊,才能将药力留在体内,才能长生。可这种方法,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死,根本无法复制。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张起灵——这位侯爷也是个“长生者”,可他既没试过药,也没练过什么特殊道法,具体是如何做到的,张久典至今没弄明白,只知道他的情况与袁天罡截然不同。
定了定神,张久典继续说道:“陛下,袁天罡国师的情况实属特例。他当年试药九死一生,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那药力。而且,臣从未见过他的药方,就算想为圣上炼制,也无从下手啊。”
李忱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没有为难他,转而问道:“既然没有延年益寿的方子,那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法子?朕日日处理朝政,总觉得身子骨有些发沉。”
张久典心中一松,连忙点头:“有!”说着,他站起身,在殿中演示了几套简单的导引术。只见他抬手如托月,弯腰似折柳,动作舒缓流畅,每一个招式都清晰易懂。“圣上,这些动作看似简单,但若能每日清晨练上半个时辰,不仅能活动筋骨,还能调和气血,至少能少生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李忱看得认真,时不时跟着比划两下,等张久典演示完,他才注意到旁边的张起灵,好奇地问道:“天师,你旁边这位是?看他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啊。”
张久典早有准备,笑着答道:“回陛下,这位是臣的父亲的故友,也姓张。他常年隐居山林,不仅精通医术,还擅长调养身心之术,是位真正的高人。臣此次带他入宫,也是想让他给陛下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李忱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连忙看向张起灵,语气热切:“哦?竟有这样的高人!不知张先生可否为朕把把脉,也让朕听听你的高见?”
张起灵抬眸看了一眼张久典,见他眼中带着恳求,又想起之前答应陪他入宫的承诺,缓缓点了点头。李忱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连忙让人搬来一张锦凳,请张起灵坐下,又命太监奉上热茶。含元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位“隐居高人”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