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跨上马,马蹄在雪地里深陷半寸。
她举起长剑,声音在风雪中传开:“列阵,收线!今日不追只守,记住,活着的每一个人,要替昨日倒下的人守到最后!”
士卒们齐声应下,声浪在雪谷里炸开,震得群山似乎都回了音。
她回头看谢知安,眼神没有多余的波澜,却在那一瞬,像是把所有未说的话都交付给他。
晨光终于爬上山脊,雪面反出刺目的亮,前线的鼓声渐起,远远传来,像一根根铁钉钉进人的心口,把那份寒冷化成了燎原的燥热。
霍思言立在阵前,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举起长剑,剑锋上映出日光,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冷辉。
军阵里,盾步齐整推进,弓骑列在侧翼,脚步与马蹄在雪地里砸出厚重的声势。
“稳阵,不乱!”
她高声喝令。
敌军的旗影渐渐逼近,如潮水涌上雪坡。
他们的人数远超,但乱中有急,急里透虚。
谢知安一眼看穿,低声吩咐:“待他们近,弓骑压下,盾步不退。”
尉迟翊闻令,立刻策马前驱,将弓骑分作三列,像三道弯弓的铁弦,悄然拉紧。
风声骤紧,第一波敌军已撞上雪坡。
乱兵的呐喊混着铁器摩擦的尖锐声,带着一股要把天地都压碎的狠。
可就在那一瞬,弓骑齐发,箭雨如暴雪倾下,硬生生把那股锋头截住。
敌军的阵脚被压出一道豁口,霍思言立刻挥剑,亲卫随她直插中线。
她的马跃过雪洼,长刃寒光闪起,斩断一面敌旗。
雪风里,断布翻飞,像一只坠落的鹰。
“前压!”
她厉声。
亲卫们紧随,刀光映着雪光,一线直推,把敌军冲得左支右绌。
另一侧,谢知安的盾步稳稳立住,如山岳不移。
他本人亲骑在阵中,沉声喝道:“矛出,盾合!”
数百面大盾齐齐并起,密如铁墙,长矛从盾缝中刺出。
敌军一股股撞上来,却像被海岸拍碎的浪,接连折断。
“再进半步!”
谢知安催阵。
脚步如鼓,矛锋如林。雪坡上的敌军叫喊渐乱,有人已经掉头,却被后方的督战骑刀背驱赶。
血与雪在坡上混成一片,寒光映得人眼生疼。
战至正午,天色反而暗了,厚云压低,似要再落大雪。
两军僵持,杀声震天。
霍思言忽然勒马,目光一凝。
她看见远处的敌后,一面新旗正被急急竖起,黑底血纹,意味着援军将至。
她呼出一口冷气,抬剑高举。
“全军听令!”
她声音如裂雷,穿透风雪,落进每一个士卒耳里。
“今日若退,便是全军覆没!若守,此地即为我疆!”
阵中呼声轰然,应和如潮,那股气势像要把风雪都压下去。
谢知安听到这声,回头望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策马再前,刀出如虹。
“杀!”
刀锋入阵,雪地上卷起一片血光。
风雪卷地,敌后那面黑底血纹的旗帜猎猎作响,仿佛一只獠牙尽露的猛兽,昭示着新的威胁正在逼近。
霍思言心底的那根弦被绷得极紧,但面上依旧沉冷如冰。
她明白,这一刻的犹疑,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起点。
“亲卫,随我拦截!”
她霍然转马,身影从雪雾里疾驰而出。
亲卫们没有任何迟疑,铁骑轰然随她而动。
马蹄如雷,一阵阵震落雪枝上的冰屑。风里,她的声音清晰透彻:“前锋听令,斜切敌后,务必压下新旗!”
谢知安那边也已经注意到局势变化。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手中长刀指向前方。
“盾阵继续稳住,弓骑听我令,三息之后,齐压左翼!”
尉迟翊大声传令,弓弦骤然拉满。
随着谢知安一声“放!”弓雨再度破空而下,雪坡瞬间淹没在利矢呼啸中。
敌军本就因为溃逃与督战骑刀背驱赶而心乱,这一轮箭下去,立刻出现大面积的塌陷。
“追吗?”
尉迟翊压低声音问。
谢知安沉着摇头:“不可,此时追,正中敌计,稳阵,再看霍思言。”
霍思言已带着亲卫冲入敌后。
她的马在雪坡上凌厉腾起,刃光横扫,斩断敌骑的缰索。
几匹受惊的马嘶吼着乱撞,立刻搅乱敌阵。
“守旗!”
敌将大吼,可声音立刻被乱流吞没。
霍思言的剑刃带着冷风直指那面新旗。
就在刹那间,一名高大的敌军统领挺枪拦在她面前。
两骑相撞,铁与铁迸出火星,刃光照亮雪雾。
那敌将枪势如雷,直击她的心口,霍思言眼神一凝,身子在鞍上轻巧一偏,枪锋擦着她的护心甲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她反手挥剑,从马颈下劈上,剑尖直入敌将护喉。
血热喷溅在冰雪之上,立刻冒出白雾。
那敌将瞳孔骤缩,倒在马下。
亲卫们立刻鼓噪着围上,把新旗撞倒在地。
雪坡一阵颤抖般的欢呼:“将军破旗!”
谢知安见敌后大乱,当机立断,长刀一抬。
“全军,推阵!”
盾步如山般前压,矛林整齐推进,弓骑再度斜切。
两路锋势犹如大雪中合拢的铁壁,把敌军生生逼入谷口。
霍思言也已率亲卫杀回,与大军合围。
两路人马首尾呼应,前后夹击,敌军彻底乱了,喊杀声从嘶吼变为哀嚎,队形如崩坏的冰层,寸寸碎裂。
风雪间,谢知安策马与霍思言短短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但那一瞬的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场合围,是他们并肩作战以来最惊险的一次,也是最默契的一次。
战至日暮,敌军旗帜尽断,残兵四散,死伤遍布雪谷。
天空的云层终于被风撕开一道口子,夕阳血一般的光照下来,把整片雪地染成赤红。
尉迟翊骑马上前,抱拳大声道:“敌军已退,丰川无失!”
霍思言缓缓收剑,剑锋上的血迹在寒风里迅速凝结成冰,她却没有急着拭去,只静静望着远方漫天风雪,像在倾听什么。
谢知安翻身下马,走近一步,低声道:“此役虽胜,但消耗极重,后续恐怕还需谨慎。”
霍思言转头望他,唇角微弯。
“能守下这一线,值了。”
风声呼啸,吹散他们肩上的血痕与雪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