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安冷声回道:“你妄图以死人魂意控天下?”
魂铸者却不怒,反而笑了。
“谢将军,你不懂。”
他目光深沉,似有深意。
“魂不是死物,它只是……不被理解的生。”
“新魂一出,万物归序。”
说罢,掌心那块魂骨陡然暴涨,一股极为熟悉的魂压猛然笼罩而下,压得谷底一切沉寂!
谢知安面色一凝。
他认得这股魂意。
是当年幽州之战,韩烈末路狂魂欲燃魂术反噬天下时,所溢出的最后魂威!
“魂铸者,是在重构韩烈的真身。”
霍思言的声音忽然传来,她自岭上飞掠而下,手中讲卷人所赠的“魂钥”骤然发光,正对谷底。
“你若真借韩烈残魂之念行法,那这枚钥,便是他残魂最深的执念!”
话音未落,那枚魂钥化作一道银光,直奔魂骨而去!
“嘶……”
魂骨光芒剧震,一缕漆黑魂丝竟从中溢出,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化为一道模糊影像,竟真是韩烈!
但这韩烈之影双目空洞,面无神采,犹如傀魂无主。
魂铸者面色微变,正欲再次加持术力,却被沈芝趁机截断气机,一道虚纹斩向他背脊,将其护体魂阵强行撕裂!
“够了。”
霍思言沉声开口。
“你借死人之魂行谋,所谋者并非昭廷江山,也非魂门未来,而是你那一己私欲。”
魂铸者嘴角微翘,哪怕被困,仍笑得淡然。
“私欲?天下之争,本就是私欲之争。”
“你说魂门不该掌魂,那昭廷便配吗?那位太后……就配?”
“你可知这世上最早修魂之人是谁?”
谢知安眼神一冷,看向他。
“你想说,是太后?”
“她不是最早的,但她……是留下魂之真传的人。”
“而我,是她从尸山血海里救出的一条狗。”
这一句话,震得谷底数人皆静。
沈芝眉头微拧,神色疑惑。
“原来是旧局未尽,太后另有残手。”
霍思言却未开口,指尖悄然一动,魂钥缓缓回落手中,低声自语:“太后,你到底……还有多少埋下的火种未曾点燃?”
远处云岭再度风起,狂雪卷来。
而“韩烈之魂”的残影,在那魂骨上,忽然停顿,眸光一动。
似是……露出了一丝悲悯。
谷底风雪之中,那具被魂骨幻化出的韩烈残影,眼神忽而聚焦,似看清了霍思言三人。
“霍姑娘。”
他竟唤出了她的名字。
谢知安与沈芝皆是一震,尤其沈芝,猛然将魂力收束。
目光死死盯住那一缕魂影,生怕一丝错漏,残魂本应无主、无识,怎会记得前尘往事?
霍思言却未动,仅低声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魂影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
“韩烈……大昭镇北将军,守魂关,殒于幽州。”
他字字缓出,虽虚淡,却透出一种决绝的宁静。
“魂术……误国。”
这一句,仿佛压断了风雪的喧哗。
沈芝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你、你清醒着?你……未被魂铸者操控?”
魂影轻轻摇头,声音愈发飘渺:“他借我骨,唤我魂,本想以恨为祭,复活我昔年执念……”
“可我魂之根,从未在怨。”
“我之所亡,不是恨昭廷……也不是恨魂门。”
霍思言此刻已明白了什么,于是低声道:“你是恨你自己。”
韩烈残魂看向她,忽而露出一丝苦笑。
“你曾问我,幽州战乱之际,为何迟迟不调军,我答你战策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其实那时我早知,魂门旧部并非全欲谋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将原本沉寂魂术之地,强行点燃。”
“你想拖,想熄,但你动不得。”
霍思言接上他的话,目光沉静。
“因为你知道,若是你动了,整个魂门,会真的叛乱。”
韩烈闭目,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翻涌。
“我若动,昭廷便将以我之罪名,名正言顺清算魂门。”
“我想救魂门,也想守昭廷,可惜,终是两难。”
他语气渐淡,像是一缕烟雾被风吹散。
“后来……那位“娘娘”,来找我。”
此话一出,沈芝顿时变色。
“你说的是太后?”
韩烈魂影微微颔首:“她说,她也想救魂术,但非靠压,靠“变”。”
“她让我将我的魂骨与那部残经合铸,埋入谷中,等……新魂者降世。”
谢知安寒声问道:“她没告诉你,这“新魂”,会借你残魂生根?”
“说了。”
韩烈平静答。
“而且,我答应了。”
“我没资格说“不”,我一将之责,是葬魂地第一人失职。若我的魂,能为这世间另辟新局,我认。”
霍思言望着那逐渐虚化的魂影,久久沉默,最终问出一句话。
“那你今朝觉醒,是想说什么?”
韩烈轻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错看了太后。”
“她想要的,不是魂术归来。”
“她想要的,是……昭廷不再依靠“镇压”,去赢得万民的信服。”
“她要改的是,这天下心中的根,那个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怀有异心的根!”
话音至此,那缕魂影再度动摇,仿佛下一息便将彻底散去。
沈芝发狠地问道:“那她现在人在哪?她还在布她那可笑的局?”
韩烈微不可察地笑了。
“你们已经……走在她安排之外了。”
“也好。”
“天下的魂,不该由任何一人……独掌。”
魂影一瞬而灭,谷底悄然沉寂。
三人沉默良久,谢知安率先转身,望向远处风雪山峦。
“霍思言,你信他说的吗?”
霍思言不语,缓缓抬手,将魂钥重新收入袖中。
“其实我信。”
“但,不能全信。”
“太后永远不止一重算计,她说过要救天下,也说过要毁三朝六代,至今仍没人知她真念何在。”
“但我知她有一点没说错,魂术之根,不可再由旧法掌控。”
沈芝眸中异芒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
霍思言望着那魂骨碎处的一点星光。
“我觉得,我们要另写魂经,写给这世间所有不愿再被魂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