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驿馆静室内,楚云枢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青金二色流转,如同包含生死轮回,深邃无比。三日静修,他不仅将状态调整至巅峰,更将此前所得细细梳理消化。那缕“魇”力残留虽被封印,但其蕴含的冰冷死寂道韵,却不断被源生造化珠解析推演,使他对枯荣道果中“枯”的一面,领悟愈发深刻。而对古剑符文的感悟,也已初步融入自身体系,指掌间锋芒内蕴。
苏雨薇与芷荷早已等候在外。芷荷师姐眼中有血丝,却精神亢奋,显然三日废寝忘食的查阅收获颇丰。苏雨薇则气息愈发沉凝,隐隐有突破至元婴中期的迹象,显然此地环境对她修行亦大有裨益。
“少主,外阁藏书浩瀚,虽核心秘辛难触,但我也找到一些关于上古‘青木族’的记载,此族似乎精擅生命炼炁之法,其祖地据说就在摇光星域附近!还有数种上古丹方,或可应对寂灭侵蚀…”芷荷迫不及待地传音分享成果。
楚云枢点头,将这些信息记下。此时,一名银袍使者无声出现,依旧是那副淡漠表情:“时辰已到,试炼者随我来。”
三人跟随使者,再次来到那座肃穆苍凉的古剑堂。
灰袍长老已然站在大殿中央,那些悬浮的星辰剑意光团围绕他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肌肤刺痛的锋锐之气。他目光扫过楚云枢,在其愈发内敛深沉的气息上微微停顿。
“斩孽试炼,非比寻常。其间所见所感,或许虚幻,或许真实,皆直指本心,映照孽障。沉沦其中,则神魂俱灭。斩破虚妄,方见真我。你可准备好了?”灰袍长老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的重量。
“晚辈准备好了。”楚云枢拱手,目光平静却坚定。
“好。”灰袍长老不再多言,屈指一弹!
嗡——!
大殿剧烈震颤,周围所有星辰剑意光团骤然爆发出璀璨无比的光芒,瞬间将楚云枢吞没!苏雨薇和芷荷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失去了楚云枢的踪迹,只剩下那片令人无法直视的、由无尽剑意组成的璀璨光海!
……
楚云枢只觉神魂一阵恍惚,下一刻,已置身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大地干裂,焦黑的山峦起伏,到处插满了残破的刀剑,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冲天的怨气与杀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杀!杀!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身影正在这片焦土上惨烈厮杀!有人族修士,有妖族大圣,有灵族英灵,也有许多形态怪异、笼罩在黑影中的敌人!神通法宝的光芒不断碰撞、湮灭,每时每刻都有身影倒下,血肉横飞,神魂崩碎!
这不是幻境!那种真实的杀戮意志、磅礴的能量冲击、临死前的绝望哀嚎…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楚云枢甚至能感觉到凌厉的剑气刮过脸颊的刺痛感!一名杀红了眼、周身魔气缭绕的修士,挥舞着巨斧不由分说地向他劈来!那威势,赫然是元婴级别!
危机临头,楚云枢下意识地并指如剑,枯荣剑意迸发!
嗤!
那魔修连人带斧被一分为二,鲜血内脏泼洒一地!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带着真实的腥甜味!
楚云枢心神剧震!这试炼…竟然如此真实?!在这里死亡,恐怕就是真正的神魂消亡!
还不等他细想,更多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有敌人的,也有似乎杀疯了眼的“盟友”的!他瞬间陷入了这片惨烈战场的漩涡中心!
“冷静!此为试炼!斩孽!何为孽?”楚云枢强压下本能的惊惧,源生造化珠运转到极致,保持灵台清明。他一边施展身法躲避格挡着无处不在的攻击,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
他发现,那些攻击他的,无论是哪一方,眼中都只有疯狂的杀戮与混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了心神,沦为了只知破坏的傀儡!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破绽百出,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毁灭性的洪流!
而极少数还能保持清醒的修士,则在苦苦支撑,不仅要对抗敌人,还要小心来自背后的“自己人”的冷箭!
“孽…非仅外敌,亦有心魔!非仅杀戮,更是迷失!”楚云枢若有所悟。
他不再一味闪躲,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上穿梭。指掌间青金色流光吞吐,不再追求一击毙命,而是精准地点在那些陷入疯狂修士的特定穴位或能量节点上!
以医入道,洞察本源!他以枯荣生机强行镇压其沸腾的气血与混乱的神魂,以生死剑意斩断那无形中操控他们的负面能量丝线!
被他点中的修士,有的猛然一震,眼中恢复清明,愕然地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有的则直接昏厥过去,暂时脱离了战场;而少数被侵蚀太深的,则在枯荣生死之力的冲突下,身体崩溃,化为齑粉。
楚云枢如同一个冷静的医者,又如同一个执掌生死的神只,在疯狂的战场上精准地“手术”,所过之处,竟短暂地开辟出一小片奇异的“宁静”区域!
但很快,更强的“孽”出现了!
大地裂开,爬出由无数残尸碎骸拼接而成的、散发着浓郁死气和怨念的恐怖巨物!天空落下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流星,其中蕴含着腐蚀道心的诡异低语!
甚至,他看到了“自己”!
一个由心中负面情绪与战场孽气凝聚而成的、面目扭曲、充满贪婪与杀意的“楚云枢”,狞笑着向他攻来,施展的,竟也是枯荣生死剑意,却充满了邪异与毁灭!
“战胜我!你才是本体!吞噬他们!变得更强!这才是生存之道!”心魔孽障嘶吼着,攻击狠辣刁钻。
楚云枢与之激烈搏杀,剑气纵横!这是与自己的战争,凶险程度远超外界攻击!每一次碰撞,都是道心的交锋,是对自身道路的拷问!
“力量无分善恶,唯在使用之人!”
“医者仁心,非是迂腐!掌生,亦断死!”
“我所求之道,乃生命之延续,非寂灭之狂欢!”
他目光越来越亮,道心愈发剔透璀璨!枯荣道果在极限压力下疯狂运转,与源生造化珠结合得更加紧密!他对生死法则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着!
最终,他一道蕴含造化本源真意的指剑,洞穿了心魔的眉心,将其彻底净化!
就在心魔消散的刹那,整个惨烈的战场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楚云枢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孤峰之巅,前方虚空之中,悬浮着一柄古朴的、布满了裂痕的石剑。石剑之上,缠绕着无数道漆黑如墨、不断蠕动咆哮的负面能量锁链——那是战场孽气的凝聚!
一个宏大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斩断孽链,可得传承。”
楚云枢凝视那柄石剑,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剑意与一种悲天悯人、斩尽世间不平事的浩然大愿。但那些孽气锁链极其顽固,它们本身并无实体,而是由无尽的杀戮、怨恨、恐惧、贪婪等负面情绪凝聚,寻常攻击根本无法触及,反而会引动其中孽力反噬心神。
楚云枢缓缓闭上双眼,并未出剑。他双手抬起,左手生机盎然,右手死寂枯槁,身后半枯半荣的古树法相再次浮现,但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他并非要斩断这些锁链,而是要…净化。
磅礴的枯荣生机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那些孽气锁链之上,抚平那狂暴的怨念,净化那冰冷的死气,给予那无数负面情绪中一丝“安息”的可能。而极致的枯寂剑意,则精准地斩断那些孽力与负面情绪本源的连接。
这是一个精细至极的过程,比单纯的毁灭艰难百倍!他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但效果显着!那无数咆哮的孽气锁链,在枯荣生机的照耀与枯寂剑意的斩断下,如同被春风融化的冰雪,开始缓缓消散、净化,化作精纯的能量,反而被那石剑吸收,使得石剑上的裂痕,开始一点点弥合!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孽气锁链被净化吸收,那柄石剑猛然一震,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温和光芒!剑身裂痕尽复,变得光滑如玉,一股浩然而纯粹的斩孽剑意冲天而起,却又蕴含着对生命的慈悲!
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欣慰:“以医者仁心,净孽而非斩孽。善!斩孽古剑传承,予你!”
石剑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楚云枢眉心,化为无数关于斩孽剑意的感悟,融入他的识海,与他的枯荣道果、造化珠本源开始缓慢融合。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试炼即将结束。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一道极其隐晦、却冰冷恶毒到极致的紫黑色细针,仿佛从虚无中钻出,无视空间距离,直刺楚云枢刚刚接受传承、最为放松的眉心识海!
这一击歹毒到了极致!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试炼结束、心神松懈的刹那!其蕴含的力量层次,远超化神,达到了炼虚水准,更是专门针对神魂本源!
外面的灰袍长老似有所觉,眼中厉色一闪,正要出手!
却见试炼空间中的楚云枢,仿佛早有预料般,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杀意!
“等你多时了!”
他竟不闪不避,眉心之处,一点混沌色的光芒亮起!源生造化珠虚影浮现,缓缓旋转!
那根紫黑色毒针瞬间刺入混沌光芒之中!
预想中的穿透并未发生。那根足以重创炼虚修士神魂的毒针,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混沌光芒包裹、吞噬、分解…最终,化为一丝精纯的本源能量,被造化珠吸收!
“什么?!”虚无中,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夹杂着痛苦的惊怒嘶吼!一道模糊的、笼罩在魇雾中的身影被迫显形,它的一条手臂赫然已经消失,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抹去!
楚云枢冷哼一声,并指如剑,指尖一缕融合了斩孽剑意、枯荣生死以及刚刚吞噬那毒针后解析出的魇力特性的灰寂剑芒,瞬间斩出!
“魑魅魍魉,也敢窥伺?滚!”
噗嗤!
那模糊身影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灰寂剑芒斩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周身魇雾爆散,再次遭受重创,狼狈不堪地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此时,试炼景象才彻底消散。
楚云枢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古剑堂大殿之中,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显然最后应对那偷袭消耗巨大,但他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剑,眉心一点混沌光芒缓缓内敛。
大殿内一片死寂。
苏雨薇和芷荷快步上前,满脸担忧。
灰袍长老深深地看着楚云枢,目光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探究,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一个…以身为饵,请君入瓮。”
“好一个…源初造化,万法不侵。”
“你不仅通过了斩孽试炼…”
“看来,还顺手斩了一条…不小的‘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