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檀的鞋跟碾过烧焦的草叶,听见张婶儿抱着被烧糊的面袋哭嚎:“半囤苞谷啊……”王二柱拽着周大队长的衣襟,脖子上青筋直跳:“昨儿还说苏知青带回来的红薯种能救命,今儿粮仓就着了!是不是你引狼入室?”
周大队长烟杆摔在地上,火星子溅到裤脚:“都疯了?先救火!”
“救什么救?”赵会计缩在墙根,眼镜片泛着白,“火从粮仓后墙起的,那地儿堆着去年的麦秆——谁不知道麦秆见火星就着?”
苏檀蹲下身,指尖抹过焦黑的墙皮。
墙缝里嵌着半截浸过油的麻绳,还粘着块碎布。
她抬头时,正撞见李寡妇缩在柴垛后,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不是普通的火。”她拽住周大队长胳膊,声音压得低,“粮仓后墙堆麦秆是您定的规矩,可油浸麻绳、碎布引火——有人算准了时间。”
周大队长的烟杆“咔”地断成两截。
“顾沉砚!”苏檀转头喊,“带柱子他们守着村口井台,别让火蔓延到水源。小满跟我走。”
顾沉砚抹了把脸上的灰,军靴碾灭脚边火星:“小心。”
李寡妇的草屋门虚掩着。
顾小满扒着门缝喊:“李奶奶,我是小满!”
门“吱呀”开了条缝。
李寡妇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攥住小满手腕往屋里拖。
苏檀跟着闪进去,就着月光看见李寡妇脸上有道红印子,像被指甲抓的。
“那女人……”李寡妇喉咙发紧,“三天前到的,说自己是公社新派的干事,穿蓝布衫,头发盘得齐整。昨儿后半夜,我起夜倒尿盆,瞅见她跟陈副官在村头老槐树下说话。”
“陈副官?”苏檀瞳孔一缩——陈副官是张院长身边的人,半年前原主投井那晚,她在村外见过这张脸。
李寡妇突然捂住小满的耳朵:“那女人说‘等火起,他们就该互相咬了’。我想告诉周队长,可她今儿晌午来我家,说……说我孙子在县城读小学,要是我多嘴……”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兜里最后半块水果糖,塞进小满手里:“带李奶奶去顾家,找顾叔守着。”
村口的“物资调配点”挂着盏马灯。
苏檀贴着墙根凑近,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别怕,政府会补粮。张婶儿家的面袋,王二柱家的鸡——都记着呢。”
顾沉砚从另一侧绕过来,压低声音:“她说话的节奏不对。”他当过侦察兵,学过反审讯术,“每句话尾音往下沉,像敲钟似的。我刚才听了两句,太阳穴发涨。”
苏檀攥紧翡翠镯,镯子烫得灼人。她点头:“进去。”
门被踹开的瞬间,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往登记册上写字。
她抬头时,眼尾挑着笑:“苏同志,来登记损失?”
顾沉砚一步跨过去,扣住她手腕。
女人想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你是谁?”
“公社干事?”苏檀扯下她别在胸前的工作牌,钢印是“青竹沟大队”——可周大队长说过,这月没新派干部,“陈副官的老相好?”
女人突然笑了,声音里的温软褪得干干净净:“你们以为能拦住夜鹰?”
顾沉砚扯她衣领,从内衣袋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掉出张名单,第一行是“苏檀(知青,疑似灵脉携带者)”,第二行“顾沉砚(退伍侦察兵,武力值高)”,第三行“周建国(大队长,基层影响力大)”……
苏檀翻到最后一页,红漆印章刺得她眯眼——“夜鹰·修正中心·第七批样本回收计划”。
“样本?”顾沉砚的指节抵在女人后颈,“回收什么?”
女人闭紧嘴,舌头突然动了动。
苏檀眼尖,看见她牙缝里闪着银光——是毒牙。
“别让她死!”苏檀扑过去。
晚了。
女人的头歪向一侧,嘴角渗出黑血。
顾沉砚捏开她下巴,毒牙已经碎在喉咙里。
山风卷着焦味灌进来。
苏檀攥紧名单,翡翠镯在腕间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远处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是顾沉砚派去守井台的村民回来了。
“苏同志!”王二柱跑进来,脸上还沾着灰,“火灭了,可周大队长让您去粮仓——后墙挖开个洞,底下全是……全是青石板,刻着奇怪的纹路。”
顾沉砚接过名单,指腹蹭过“第七批样本”几个字:“老檀说夜鹰要青竹沟底下的东西。看来,他们找了七年。”
苏檀望着女人渐渐冷去的尸体,又低头看名单上自己的名字。
山脚下的火光还在跳,把她和顾沉砚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把要插进黑夜的刀。
“夜鹰。”她轻声念,“我们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