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法随。
那股力量便被瞬间扭转,反噬己身,令她顷刻间化为飞灰。
原来如此……
洪玄心中,一道前所未有的明悟升起。
那女子所用的,是“葬生”之术,是毁灭之力,却非“葬生”之道,非终结之法。她是在窃用法则,所以才会被代表王朝气运的更强“势”轻易碾碎。
佛家有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真正的“葬生”,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执掌这“生灭之法”的权柄!是洞悉万物缘起缘灭,并赋予其终结的至高法则!
这最后的启发,如一道晨钟,敲碎了所有迷雾!
洪玄不再用“负岳”去镇压,不再用“葬生”去瓦解。他张开了自己的“法”与“理”。他的意志,不再是与腐神元胎的恶念抗衡,而是对其下达了符合天道循环的最终裁定。
“凡有生者,必有其灭。尔既为生,亦在法中。”
没有挣扎,没有反噬。那股纠缠不休的疯狂意志,在这道新生却无比契合天道的法则面前,如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被彻底从存在层面抹去。
整个炼化过程,瞬间变得无比顺畅。
矿坑深处的庚金煞气,仿佛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洪玄所在的阵法汇聚而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淡金色漩涡。这些能轻易撕裂筑基修士的狂暴能量,此刻却温顺得如同溪流,被洪玄的身体鲸吞海吸般,尽数吞噬。
他的肉身,在腐朽与新生之间,臻至圆满。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腐朽本源被那“生灭之法”彻底同化。洪玄的体内,发出一声仿佛万物归寂般的轻响。
那枚丑陋的腐神元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滴溜溜旋转,色泽如渊,吞噬一切光华,其上没有任何纹路,却又仿佛铭刻了万物最终归宿的……道丹!
它没有寻常金丹那般光华万丈,反而显得有些暗淡死寂。但其中蕴含的,却是让一旁护法的天枢神将,都本能感到战栗的,一道完整的终结法则!
金丹,成了!
轰隆隆!
随着道丹的成型,周围的庚金煞气漩涡,瞬间扩大了十倍不止。整个玄金矿坑,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矿石崩裂,坑道坍塌。地脉中的煞气,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疯狂地抽离,涌向阵眼核心。
这股动静,实在太大了。
大到,连覆盖整个矿区的护山大阵,都开始明暗不定地闪烁起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轰隆隆——
大地在哀嚎。
玄金矿坑的震动,已经从深层的地脉,蔓延到了地表。
无数巨大的岩石从山体上滚落,砸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维持着矿区运转的护山大阵,光芒忽明忽暗,如风中残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矿区内,那些被煞气折磨得麻木的矿奴们,此刻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工具,脸上充满了惊恐与茫然。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一股来自生命最深处的战栗。
仿佛有什么恐怖到极点的存在,正在地心深处苏醒。
阵法核心。
洪玄盘膝而坐,新生的道丹在他体内缓缓旋转。
那枚道丹色泽如渊,不放寸光,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将所有靠近的光与热都归于虚无。
随着它的每一次转动,周围那狂暴得足以撕碎金石的庚金煞气,便被更凶猛地抽离、吞噬。
整个玄金矿坑积攒了千百年的煞气,此刻都成了它诞生后的第一份资粮。
动静,确实太大了。
洪玄睁开双眼,眉心微蹙。
他能感觉到,自己布下的九重连环阵法,正在这股失控的能量潮汐中,一层层地被撕裂、瓦解。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刻钟,整个矿坑恐怕都要被自己吸塌了。
届时,就算有阵法遮掩,如此恐怖的天地异象,也足以惊动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修士。
“收。”
洪玄心念一动,体内的道丹旋转骤然一滞。
那股吞天噬地的吸力,戛然而止。
他体内的“法”与“理”,如一道无形的旨意,向这片天地宣告了终结。
肆虐的能量风暴,瞬间平息下来。
但已经造成的破坏,却无法挽回。
就在这时,洪玄的神情一动。
他感知到,一道气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矿坑之外。
那气息平和、苍老,仿佛一块路边的顽石,又似一捧不起眼的尘土。
但在这平和之下,却隐藏着与这方大地地脉融为一体的厚重与广博。
金丹真人!
而且,是一位修为远超寻常金丹的强者。
洪玄没有半分慌乱,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
天枢神将的身影悄然隐去。
他则整理了一下衣袍,散去了周身所有刚刚突破后尚未收敛的气息,重新变回了那个筑基大圆满的“韩立”。
他倒想看看,这第一个被自己突破的动静吸引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玄金矿坑入口处。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手里拿着一把扫帚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满目疮痍的矿区,眉头紧锁。
他看起来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杂役,浑浊的眼珠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他所站立的地方,那些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在距离他还有三丈远时,便会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碾碎。
“好霸道的吞噬之力,好决绝的终结之法。”
老者轻声自语,声音沙哑。
“这玄金矿坑的地脉,竟被硬生生抽走了三成。”
“究竟是哪位道友,在此地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的神念,早已扫过整个矿区。
但在那煞气最混乱的阵眼核心处,却被一层层古怪的阵法挡住了。
那些阵法彼此勾连,又引动了地脉煞气,将一切都搅得混沌不清,即便是他,也无法强行窥探。
他没有硬闯。
只是将手中的扫帚,轻轻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仿佛敲在了大地的脉搏上。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传遍了整个矿坑的地底。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问询。
一种属于金丹真人之间,最直接的交流方式。
“在下古尘,奉命镇守此地地脉。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清修?闹出的动静,有些过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矿坑最深处的洪玄耳中。
镇守地脉?
洪玄心中了然。
看来是大衍朝廷安排在这里,看守这条重要灵脉的“土地爷”。
这种职位,通常都由一些不喜争斗,潜心修炼的老牌金丹担任。
实力很强,背景很深,但同样,也最怕麻烦。
洪玄想了想,并未回应。
他一步踏出,身形穿过层层阵法,直接出现在了矿坑的另一处出口。
随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那老者的方向走去。
当古尘的视线落在洪玄身上时,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抹诧异。
筑基大圆满?
刚刚那股几乎要将天地法则都改写的恐怖波动,是这个年轻人弄出来的?
不可能。
古尘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或许,这年轻人只是某个大能的弟子或仆从,被派出来探路的。
“年轻人,你家长辈呢?”古尘的声音依旧平静。
洪玄走到他面前,拱了拱手,神情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疏离。
“晚辈韩立,见过前辈。”
“家师正在巩固境界,不便见客,特遣晚辈前来,告知前辈一声,方才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
古尘点了点头,一个能造成如此动静的大能,在突破的关键时刻,确实不会轻易见人。
“无妨。”
他摆了摆手,浑浊的目光在洪玄身上扫过。
“你这娃娃,根基倒是扎实得很。只是……你身上的气息,为何让老夫觉得,有些熟悉?”
他嗅了嗅鼻子,仿佛在分辨什么。
“哦,想起来了。”
“是监察司的味儿。”
“还有……天工阁的机油味儿。”
古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这娃娃,来头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