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丛林山庄三日,鬼子六的玄色常服已沾了些风霜。行至黑风口时,忽闻前方林子里传来呼救,那声音脆生生的,像极了林瑶。
他勒住马,玄色披风在风里翻卷:“你们在此等候。”话音未落,人已像道黑影窜进林中。
林子里的景象触目惊心——十几个山匪正围着辆马车,车帘被扯烂,林菀的月白褙子沾了泥,正死死护着缩在怀里的林瑶;水红罗裙被划破了道大口子,林瑶的哭声抖得像风中的叶。
匪首是个满脸戾气的青年,穿着身不合身的锦袍,腰间竟挂着块县令的腰牌。“小美人,你爹不是硬气吗?”他踹了脚马车,“现在还不是把你们送进爷的寨子里!”
是王县令的儿子王彪!看来那狗官怀恨在心,竟让儿子落草为寇,专在此处劫道。
“放开我姐姐!”林瑶忽然挣开林菀,水红罗裙扑向王彪,却被他反手抓住腕,疼得眼泪直流。
“哟,还是个烈性子。”王彪笑得淫邪,手往她胸口摸,“等进了寨……”
手腕忽然被攥住,像扣进铁钳。王彪回头,见是个玄色身影,正死死盯着他,眸里的冷能淬出冰:“你是谁?敢管……”
话没说完,已被鬼子六一拳砸在面门。他像丢麻袋似的将王彪甩出去,玄色常服扫过林瑶,沉声:“躲到马车后。”
林菀拉着妹妹刚躲好,山匪们已举刀扑上来。鬼子六没拔刀,只凭拳脚,玄色身影在刀光里穿梭,快得像道风。他专挑匪人的关节下手,惨叫声此起彼伏,眨眼间已放倒七八个。
王彪捂着流血的鼻子,见势不妙,竟从靴筒摸出把匕首,悄没声地往鬼子六后心刺——
“小心!”林菀的声音带着颤。
鬼子六像背后长了眼,侧身避过,反手夺过匕首,抵在王彪咽喉:“你爹没教过你,祸不及女眷?”
王彪吓得尿了裤子,抖着嗓子喊:“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晚了。”鬼子六的匕首往下压了压,“这黑风口,就是你的坟。”
“大人!”林菀忽然跑过来,月白褙子挡在王彪身前,“饶他一命吧。”她望着鬼子六,眸里的光很亮,“若杀了他,王县令定会更疯狂,我们……我们不想再拖累大人。”
鬼子六盯着她看了片刻,见林瑶也从马车后探出头,怯生生点头,终是收回了匕首,一脚将王彪踹昏:“把他绑了,送官究办。”
山匪们见头领被擒,早吓得跪地求饶。鬼子六没理会,转身看林氏姐妹——林瑶的腕被捏出红痕,林菀的裙摆还在滴泥汤,却都睁着感激的眼望着他。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他皱眉,“不是让你们待在山庄吗?”
林菀低下头,月白褙子的手绞着帕子:“家父怕王彪报复,让我们去青海投奔……投奔您。”她声音很轻,“还说……您是好人。”
鬼子六忽然笑了,玄色袖管替林瑶揉了揉腕:“青海路远,你们……”
“我们不怕!”林瑶抢话,水红罗裙往他身边凑了凑,“我们带了干粮,还……还带了桂花糕。”
夕阳穿过林叶,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鬼子六望着那对姐妹,忽然想起白静——若换作她,定会说“救人救到底”。
“走吧。”他拎起王彪,玄色身影往林外走,“先找个城镇落脚,再想办法送你们去青海。”
林菀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对林瑶小声道:“你看,他的披风上沾了片桂花。”
林瑶凑近看,果然见片金黄的花瓣,正沾在玄色布料上,像颗落在暗夜里的星。
马队重新启程时,多了辆马车。林菀在车里教林瑶缝补划破的裙,偶尔掀帘看一眼——鬼子六的玄色身影骑在马上,背影挺直,像株顶风的松。
“姐姐,”林瑶戳着针线,“他会不会像画里的大侠?”
林菀望着帘外的桂花,忽然笑了:“或许吧。”
风里的血腥味渐渐淡了,又飘起桂花香,混着些说不清的暖。鬼子六摸了摸腰间的海棠玉佩,忽然觉得这趟路虽波折,却也多了些意料之外的牵挂——像那片沾在披风上的桂花,轻得很,却落得很稳。
青海的仙女湖还在远方,但此刻,护着这对姐妹,往同一个方向走,似乎也不错。
轻装简从·途趣相生
将王彪送官后,镇子的客栈里飘着桂花糕的甜香。鬼子六的玄色常服搭在椅背上,正听林菀算着盘缠——她们带的银两所剩不多,够不够走到青海,还是未知数。
“让随从护送你们吧。”他啜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我单骑先走,到了仙女湖再派人来接。”
林瑶正啃着桂花糕,闻言立刻摇头,水红罗裙在凳上蹭了蹭:“不要!他们走路慢吞吞的,还总盯着我们看。”她往鬼子六身边凑了凑,“我们跟公子一起走,我会骑马!”
林菀也放下算盘,月白褙子的手轻轻按在妹妹肩上:“大人的随从是护卫,若遣散了,路上遇着危险……”
“危险?”鬼子六笑了,指尖敲了敲桌面,“有我在,怕什么?”他忽然起身,取下玄色披风,“就这么定了,让他们回京城复命,我们三人轻装上路。”
随从们虽不解,却不敢违命,临行前将马背上的干粮、伤药都卸了下来,还留了匹温顺的枣红马给林瑶。
第二日启程时,林瑶骑着枣红马,像团跳动的火焰;林菀坐在鬼子六的马车里,偶尔掀帘指点前路——她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竟认得不少偏僻的近路。
“从这条峡谷穿过去,能省两日路程。”林菀指着左侧的山口,月白袖管被风掀起,“只是里面有片竹林,容易迷路。”
鬼子六勒转马头,玄色身影往谷里望:“有你在,迷不了。”
峡谷里的风带着竹香,林瑶的笑声惊起成群的鸟。她骑马跑在前面,忽然回头喊:“公子你看!林子里有野栗子!”说着就要下马去摘,却被林菀喝住:“小心有蛇!”
鬼子六已翻身下马,玄色靴踩过落叶,很快摘了袋栗子回来,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尝尝?”他递给林瑶,见她笨手笨脚剥不开,忽然想起白静剥莲子的模样,指尖一动,已捏开壳,露出金黄的肉。
林瑶红着脸接过来,塞给姐姐一颗,自己含着一颗,含糊道:“比城里买的甜。”
林菀接过栗子,目光落在鬼子六的手——那双手刚劲有力,捏开硬壳时却极轻,像怕伤着里面的肉。她忽然低下头,将栗子仁放进嘴里,甜意混着点说不清的暖,漫到了心底。
夜里在竹林深处扎营,鬼子六捡柴生火,林菀则用带来的面粉烙饼,林瑶蹲在一旁添柴,火光照得三人的脸都暖暖的。
“公子,你跟那位青海的故人,是什么关系?”林瑶忽然好奇地问,火钳在地上画着圈,“是像我跟姐姐这样吗?”
鬼子六添柴的手顿了顿,火苗映在他眸里,像跳动的星:“算是……亦师亦友。”他望着竹梢的月,“她很厉害,剑法比我好,性子却比谁都软。”
林菀的烙饼动作慢了些,轻声道:“能让公子挂在心上的人,定是极好的。”
饼香混着竹香漫开来时,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分食。林瑶吃得急,烫得直吐舌头,鬼子六自然地递过水囊;林菀则将自己饼上的芝麻都挑给妹妹,月白袖管的动作温柔得像月光。
夜深时,林瑶已在马车里睡熟,鼻息匀得像小猫。林菀与鬼子六坐在火堆旁,听着竹涛的声,谁都没说话。
“明日过了这竹林,就到渭河了。”林菀忽然开口,月白裙的摆往火堆挪了挪,“坐船走水路,能快些。”
鬼子六望着她被火照红的侧脸,忽然道:“你们不必跟我去青海,到了渭河,我给你们找处安稳地方……”
“我们要去!”林菀抬头,眸里的光很亮,“家父说了,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公子救了我们,我们……我们想跟着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况且,也想看看仙女湖,是不是真像画里那么美。”
鬼子六忽然笑了,没再拒绝。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这趟路比预想中热闹——没有随从的拘谨,只有三人同行的自在,像竹涛的声,清冽,却不孤单。
第二日清晨,林瑶在马背上哼起了小调,林菀坐在马车里缝补昨日被荆棘勾破的袖管,鬼子六的玄色身影走在最前,马蹄踏过晨露,溅起的水珠里,映着三个相携而行的影。
青海还远,但此刻的路,走得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