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被爷爷笑得有点懵:“爷爷?”
“你担心你爸妈不喜欢扶摇?”
老爷子收起笑容,正色问道,“那好,你告诉爷爷,扶摇这丫头,有啥缺点?”
“有啥让你爸妈看不上、挑得出大毛病的地方?你凭良心说!”
沈知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有!扶摇她……她人勤快能干,手艺好,心地善良,孝顺长辈,照顾病父和幼弟,在厂里工作认真负责,街坊邻居都夸她好……”
他一口气数出苏扶摇的诸多优点,越说眼神越亮,语气也越坚定,“她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她……她就是很好!”
老爷子看着他这副急于维护心上人的模样,眼里满是了然和满意。
他向后靠进沙发背,慢悠悠地摇着蒲扇。
“这不就结了?”
老爷子语气轻松,带着历经世事的豁达,“一个你挑不出毛病,连魏老那个倔驴都护短、街坊邻居都交口称赞的好姑娘,你爹妈凭什么不喜欢?”
“就因为她没生在都城大院?还是嫌她家有个瘫爹拖累?”
“沈家往上数三代,也是泥腿子出身!你爹妈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那才是真糊涂!”
他顿了顿,看着孙子依旧紧锁的眉头,语重心长道:“知行啊,爷爷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爹妈的是舍不得你留在北城,觉得委屈了你的前程。”
“这当爹妈的心,你得理解。”
“可这日子,终究是你自己过!奔头在哪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老爷子加重了语气,蒲扇在空气中用力一挥:“你爷爷我是在枪杆子里打出来的家底,你爹非要念书,我说什么没有?”
“这就是沈家的规矩,只要是正道,当老子的也没资格干预儿子走啥道!”
“至于扶摇这丫头,人正不怕影子斜!”
“她行得正坐得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养家,清清白白,哪一点配不上你?”
“配不上沈家?你爹妈要是真见了人,了解了她的好,还能硬拦着?除非他们眼瞎心盲!”
老爷子语气不容置疑,“把你那些没用的心思都收起来!”
“该写信写信,该汇报汇报,大大方方地把你和扶摇的事跟你爹妈说清楚!”
“把你为啥非留北城不可、为啥非扶摇不可的理由,一条条给他们摆明白!剩下的,交给时间,交给扶摇这丫头自己的本事!”
“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净整些没用的!”
老爷子掷地有声,像一阵强劲的风,吹散了沈知行心头的阴霾。
是啊,扶摇那么好,她值得被所有人看见和珍视。
父母的顾虑或许存在,但并非不可逾越。
自己该做的,是更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为她扫清障碍,而不是在这里患得患失。
他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看向爷爷,郑重地点点头:“爷爷,我明白了。”
“您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我会好好跟爸妈说的。”
“这就对了!”
老爷子欣慰地笑了,蒲扇又恢复了悠闲的节奏,“这才像我的孙子!拿出点魄力来!别让好姑娘等着!”
……
另一边。
刘家。
刘莺这几天都在找工作。
虽然被医院开除了,但刚被开除那两天,高泽诚一下班就接走刘莺,带着她吃吃喝喝。
这几天刘莺心情还算是不错。
而今天,刘莺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了正在家里嗑瓜子的邻居和母亲。
“可不说呢,那个苏月……”
看到刘莺回来,邻居也暂时停下来嘴里别人的事,转而看向刘莺。
“哟,刘莺,这几天是上早班还是晚班啊?”
一边说着,邻居好奇的目光在刘莺身上不断打量着。
你要说是早班吧,这回来的也太晚了。
要说是晚班?回来的同样不是时候。
真是稀奇。
听说前几天医院开除了一个护士。
不会……就是刘莺吧。
此刻迎着邻居好奇的目光,刘莺的心里相当不爽,没好气道:“管你啥事?”
刘莺母亲吴兰嘶了一声:“诶你看你这孩子,你冯姨关心关心你,咋没个好动静呢?”
刘莺撇嘴道:“关心我?我看是巴不得我出点啥事吧。”
邻居的神情有些讪讪:“你看这丫头这嘴……”
刘莺哼了一声,直接自己回房间了。
而没过多久,吴兰就推门进来,一脸关切的神色。
“闺女,找到工作没?”
刘莺不耐道:“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呀?现在啥厂子都不缺人!”
吴兰嗐了一声:“哪不缺人了?妈都给你打听好了,有的是厂子的工人要卖工龄呢,要不妈给你也买一个?”
刘莺当即摇头,一脸鄙视:“工人的活我自己还找不着?十二个小时三班倒,我可不干,我在医院上一天休两天的时候还有呢。”
“你也别掺和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刘莺其实根本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能找到的工作,没她看好的!
刘莺就想找之前在医院那样轻松还体面的工作。
每天上班的活也不多,脏的累的可以推诿给其他人。
而吴兰闻言,也没着急。
反而笑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办法?刘莺,你知道刚才你冯姨来是干啥不?”
“我上哪知道去?”
吴兰开口道:“冯姨给你找对象呢!那小子父母都是职工,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而且现在南方那边不是搞什么开放吗?听说人家还准备去南方找找机会做买卖,有这家底又敢闯,你以后不就是当少奶奶享福的吗?”
刘莺闻言有些心动了。
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刘莺很快想到沈知行,那个让医院主任都点头哈腰的沈厂长。
那才是真看得见摸得着的青年才俊呢。
什么做生意,不就是投机倒把吗?也不怕让人抓了。
刘莺眼珠转了转,很快看向吴兰:“诶妈,先不说这个,你帮我打听个单位呗?”
“就是咱们那个国营酒厂,你帮我问问,还招不招人?”
“我想去那上班!”
……
日子在锅碗瓢盆和工厂机器的轰鸣声中滑过。
很快到了周末。
天刚蒙蒙亮,苏扶摇就起来了。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碎花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蓝布裤子,头发梳成两条光溜溜的麻花辫,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今天是她正式拜魏老为师的日子,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沈知行也早早收拾妥当,推着自行车在楼下等她。
沈培德扒着窗户眼巴巴地看,被老爷子一把捞了回去:“你个小馋猫,老实待家!等你扶摇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沈培德瘪瘪嘴,到底没敢闹。
“走吧。”
苏扶摇小跑下楼,脸颊因为动作泛着红晕。
沈知行看着她,眼底笑意温润:“嗯,东西都带齐了?”
“带齐了。”
苏扶摇拍了拍斜挎着的布包,里面装着一点她攒下的好茶叶,还有一小包老太太特意让她带上的自家晾晒的蘑菇干,算是拜师的一点心意。
自行车穿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朝着魏老住的家属院骑去。
苏扶摇坐在后座,手指轻轻抓着沈知行的衣角,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街景,心里那份紧张渐渐被一种踏实感取代。
有他在身边,好像什么坎儿都能迈过去。
到了魏老家楼下,沈知行停好车。
两人刚走到单元门口,就见魏老已经背着手等在那儿了。
老爷子今天也穿得格外齐整,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魏老!”
苏扶摇赶紧快走几步。
“来了?”
魏老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但眼神在苏扶摇身上扫了一圈,见她打扮得清爽干净,眼神清亮,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上楼吧。”
魏老家在二楼,屋子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
一进门,苏扶摇就感觉有点不一样——屋里静悄悄的,平日里总能听到的魏奶奶收拾东西或者魏老儿子看报纸的动静都没了。
“坐。”
魏老指了指客厅里唯一一张看起来比较新的木椅子,又对沈知行道,“小沈也坐。”
他自己则端坐在一张旧式的太师椅上,神情严肃。
苏扶摇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心又提了起来。
这气氛,比想象的还庄重。
魏老清了清嗓子,目光如炬地看着苏扶摇:“苏扶摇,今天叫你和小沈过来,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清楚,魏老。”
苏扶摇连忙应道。
“我魏某人这辈子,灶上的本事不敢说顶尖,但收徒弟,讲究的是一个眼缘,一个心性,一个正字!”
魏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手艺差点,可以练;心思歪了,手艺再好,也是祸害!我看你这段日子在食堂,手脚麻利,肯吃苦,对食材有敬畏,对工友也实在。”
“不搞那些歪门邪道,不踩人捧己。”
“这点我很看重!”
苏扶摇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自谦。
她实打实的待人,受得起魏老的称赞。
即便是一开始见到苏月,在苏月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时候,自己不连苏月都没计较吗?
与此同时。
魏老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五斗柜前,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他走回太师椅前,郑重地揭开红布。
里面居然是一个小铜壶,没什么出奇的,甚至上面坑坑洼洼,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旁边还放着两个配套的小铜盅。
“这是我师父亲手传给我的壶。”
魏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当年我们条件不行,他老人家收我时,用的就是这个。”
“苏扶摇,你嫌不嫌弃?”
苏扶摇脸色一下绷紧了。
嫌弃?除非她疯了!
说实在的,魏老的过去,无论是苏扶摇的前世今生,都不太了解。
可魏老出身炊事班,算年龄,刚好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