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光透过落地窗帘的窄缝溜了进来，在浅棕色的木制地板上映出点点光斑。
微光透过窗纱，映在顾之意脸上晕开一圈雾蒙蒙的光影，白净的侧脸压在陆章泽的胳膊上，耳廓透着淡淡的粉，连绒毛都看得清晰。她的手蜷在胸前，像只受惊的幼兽，睫毛偶尔颤一下，似乎在梦里遇到了什么小波折，却很快又恢复了安稳。
陆章泽缓缓睁开眼，缱绻的目光描摹着她的面容，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抚平，安心且迷恋。
昨夜耐不住她的“祈求”，陆章泽将“四年前的隐情”简单说给了她听，只是跳过了许多细致的部分，只针对她的问题做了回复。
直到天蒙蒙亮时，顾之意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好在她愿意接受心理治疗，陆章泽也算松了口气，毕竟催眠的效果如何，是否会对她的记忆造成二次伤害，这不得而知。
睡到中午，顾之意才悠悠转醒，脑子依旧昏昏沉沉，身侧已经没了陆章泽的身影，她撑坐起身摸过手机刚想给陆章泽发条消息，就看见锁屏界面弹出两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
山庄茶室。
空气里浮动着龙井的清香，茶炉上的铁壶正发出细微的咕嘟声。
顾之意倒了杯茶推向陆天瑶面前，眼睫微微下垂，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姑姑，请喝茶！”
“顾小姐，我并不是来找你喝茶的！”陆天瑶嗓音带着疏离，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跟顾小姐说！”
顾之意坐得端正了些，“姑姑，您说！”
“我们并不算熟！”陆天瑶语调轻淡，没有一丝温度，“顾小姐叫我陆总就好！”
顾之意没应声，指尖无意识扣入手心，瞳孔微缩了缩，眼底的恭敬之色覆上一层郁色。
陆天瑶视线在茶杯上转了转，抬眸看向顾之意，“我知道阿泽在跟你谈恋爱！”
几乎是话音落下那一刻，顾之意就明白了陆天瑶此行的意思，她不喜欢自己，想劝分。
顾之意嘴角牵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语气轻缓倒像是日常聊天：“所以呢？陆总想用多少钱让我离开陆章泽？”
她不是个软性子，既然陆天瑶不给面子，她自是不会再端着顺从样。
“顾家缺钱？”陆天瑶眉眼带笑却不达眸底，“不过顾小姐既然开了口，我自然会应承！只要你跟阿泽分手，条件由你开！”
活了二十一年，顾之意头一次有种活在偶像剧的感觉，只不过就是场面不太对，穿到烂大街的剧情了。
“哦？这么豪爽啊？”顾之意唇角一勾，莞尔一笑，懒洋洋地往后靠着，“只不过陆章泽最近爱我爱得要死，我要什么给什么，陆总觉得我会选什么？”
“男人不过逢场作戏，顾小姐就这么有把握他会爱你一辈子？”
陆天瑶避开顾之意倒的那杯茶，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水与瓷杯碰撞发出淅沥声，“他今天可以为了你闹翻整个陆家，明天就可以为了别的女人丢下你！比起男人的爱，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是更实在？”
顾之意听出来了，想必是那天陆章泽带着她大闹陆家二房别墅的事情传到了陆天瑶耳朵里。
“嗯……”顾之意捏住下颌若有所思，“那我得趁着他还爱我，再多敲他几笔！”
看出来顾之意有意与她打太极，陆天瑶直接把话挑明了，“虽然我不知道顾小姐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勾住了阿泽，但陆家绝不许你进门！”
顾之意毫无波澜地看向她，双手插进衣兜里，摸到了昨日李恒送的奶糖，也不管陆天瑶在不在意直接撕开就往嘴里塞，糖衣被她揉成一团扔在茶桌上。
“那让陆章泽入赘我们顾家不就好了！”顾之意嘴里嚼着奶糖，说话声嘟嘟囔囔的，“我们家人都可讲道理了，我不会欺负他的！”
她看似温和的却暗藏讽刺的一句话直接点燃了陆天瑶的怒火。
陆天瑶捏住白瓷茶杯的指尖渐渐泛白，茶沫在水面凝出一圈圈涟漪，却迟迟没送到唇边。
“外婆，外婆！”
竹编移门后传来一阵稚嫩童声，“我要回家！这一点都不好玩！”
顾之意被声音吸引，循声望去，看见了陆雪柔牵住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走来。
顾之意认得陆雪柔，那天在酒店见过，她秉持礼貌叫了一声：“姐姐！”
陆雪柔并未回应，牵住她儿子陆航侧身绕过顾之意，眼都没抬。
顾之意算是看出来了，这母女俩就是看不惯她！
陆航眼尖，一眼看见了背顾之意随意扔在桌面上的糖纸，“有糖，我要！外婆，我要糖！”
陆天瑶：“没有糖，雪柔，带他先出去玩会儿！”
顾之意嘴里的奶糖已经被她嚼得差不多了，心头起了坏心思，慢慢悠悠从兜里掏出另一颗，故意发出糖衣摩挲的声音，视线时不时落在陆航身上。
果不其然，陆航眼睛立刻瞟了过来，朝顾之意摊开手，“我要，给我！”
没礼貌的小孩！
顾之意不予理会，把糖衣拨开后故意在陆航面前晃了一遍，随后动作极快地送入自己嘴里，“不给！”
陆航嘴角往下一撇，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陆雪柔先是瞪了顾之意一眼，旋即蹲下身哄着陆航：“宝贝乖，妈妈待会儿就给你买！那个糖吃多了会得蛀牙，航航不吃！”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顾之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怪不得生了个这么没礼貌的小孩，原来是上梁不正！
“我要，我要！”陆航是个犟脾气，朝着顾之意的方向扑去，作势要去她衣服里抢，“我要！”
“陆航！”陆天瑶怒喝一声，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安静，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陆航瞬间老实不少，被陆雪柔抱起坐在陆天瑶身侧。
“陆总，您要是没正经事，我就要走了！”顾之意没什么耐心，也不乐意和不喜欢自己的人打交道，挑衅似的说：“阿泽哥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陆雪柔神色漠然，带着警告之意的嗓音幽幽飘出：“顾之意，你最好跟我弟弟分手！陆家不会接受你！”
“哦，雪柔姐姐这会儿能看见我了？”顾之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不过两秒又换上一副浑不在意的姿态，“我要是不分呢？你能奈我何？”
“陆家与顾家的婚约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取消……
婚约取消？
顾之意身子忽然一僵，一道尖锐的耳鸣如钢针刺入耳膜，有好几秒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脑袋也一片空白。
陆雪柔说话直白狠厉，不带丝毫委婉词汇，字字句句砸在顾之意心头，“顾家愿意接受霍家遗弃的疯子，我们陆家可不接受另一个疯子！你的出现已经让陆家乱的不成样子，我们……”
刺耳的言语再一次激怒顾之意，她目光骤然一沉，眸底再无丝毫温度，“陆雪柔，你给我闭嘴！谁给你的胆子说我哥哥？”
她捏住白瓷茶杯往陆雪柔脚边一砸，碎片四起飞溅，惊得陆航大叫起来。
“闭嘴！”顾之意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瓷，看向陆航的眼神中满是狠厉与决绝，“你最好别跟你妈一样招人烦！”
陆雪柔毫不示弱地迎上顾之意的眼神，“就凭你现在这副疯样，你觉得我弟弟还会爱你？你不分，我自有的是办法让他甩了你！”
“那你最好是有这个本事让他甩了我，否则陆家真正鸡飞狗跳的日子还在后头！”
陆天瑶沉声怒斥：“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顾之意已经被激怒到极点，碎片捏进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但仍不见她有丝毫反应，“你们不是觉得我是疯子吗？那我疯给你们看啊！”
说完，她将那片带着自己血迹的碎瓷片随意一扔，正好落进陆天瑶的茶杯里。
滚烫的茶水飞溅，陆天瑶母女见势往旁边一闪，怒火也随之燃起。
“顾家就是这么教你对长辈无礼的吗？”
顾之意将那只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强压着情绪：“少拿家教说事！我对您礼貌的时候，您尊重我了吗？”
“啊！”
“被烫到了？”陆雪柔狠狠地剜了顾之意一眼，垂眸看向陆航的手背，“给妈妈看看！”
顾之意一眼看出来陆航是装的，她都和陆天瑶对上话了才喊，就算是个傻子，也不该反射弧这么长。
“顾之意，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之意还来不及反应，门外传来一道低沉阴鸷的男声：
“陆雪柔，你敢动我妹妹一根头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