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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愈发密了,坤宁宫的檐角已积了半尺白,风吹过时,雪沫子簌簌地往廊下跪着的人堆里扑。

李玉跪在丹墀最前头,额头抵着冰砖,两只耳朵冻得通红,却不敢抬手捂一捂。他身后,太医令、药童、值夜宫女、守门太监……乌泱泱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殿内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玉盏被掼在青砖上,碎得极其彻底。

紧接着,是皇帝嘶哑到近乎撕裂的嗓音:

「滚进来!」

太医令浑身一抖,膝行两步,几乎是爬过门槛。

他不敢抬头,只看见一双玄色龙靴死死踩在自己眼皮底下,靴尖沾了雪,靴帮却溅着新鲜的血点子——那是方才皇帝掀翻药盏时,断簪伤口又崩开了。

「朕再问你一遍。」皇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磨快的刀,「返魂丹的药引,为何少了一味『龙涎』?」

太医令的额头「咚」地磕在砖地上,声音发颤:「回、回皇上……龙涎香性燥,长公主年幼,臣恐……」

「你怕她受不住药性,就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皇帝忽然俯身,一把揪住太医令的衣领,将人半提起来。

太医令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却连挣扎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眼底那两簇幽暗的火苗,一寸寸燎到自己脸上。

「朕昨夜怎么交代的?『不惜一切代价』——六个字,你是听不懂,还是活腻了?」

皇帝的手背青筋暴起,断簪的伤口裂得更开了,血顺着腕骨滴在太医令的官服上,晕开一朵朵猩红的小梅。他却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太医令的眼睛,一字一顿:

「若她今夜醒不过来,你便带着你九族的脑袋,去午门外雪地里跪着——跪到她睁眼为止!」

太医令的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他拼命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臣、臣这就去配药!这就去!」

皇帝却猛地松了手。太医令重重摔回地上,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却在门槛处被一声「站住」钉在原地。

「回来。」皇帝背对着他,声音忽然平静下来,静得瘆人,「把药引换回来——用朕的血。」

李玉猛地抬头,失声喊了句「皇上!」,被皇帝一个眼神逼得又伏回地上。太医令更是抖如筛糠:「万、万万不可!皇上龙体……」

「龙体?」皇帝低笑一声,那笑声像钝刀子刮过瓷片,「她若死了,朕要这龙体有何用?」

他转身走向案几,随手抓起那柄割过白绫的短刃——刃口还沾着杏影的血丝,如今已经发黑了。

皇帝连眉头都没皱,刀尖对准自己的左腕,轻轻一划。

血珠立刻涌出来,滚成一条细线,滴进案上的青花药盏里,发出「嗒、嗒」的轻响。

「够了么?」他问太医令,语气像在讨论今日天气。

太医令哆嗦着伸出双手捧过药盏,眼泪砸在盏沿,和皇帝的血混在一起。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磕了个头便踉跄着往外跑,背影狼狈得像被鬼追。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皇帝站在原地,看着腕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砖上积成小小一滩。他忽然想起杏影四岁那年,跌倒在御花园的鹅卵石上,膝盖破了皮,也是这样一小滩血。

当时她没哭,只扁着嘴说「阿黄吹吹」,他蹲下身子装模作样地吹了两下,她便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撒娇。

如今血还是红的,孩子却躺在榻上,连呼吸都轻得像随时会断的线。

皇帝慢慢蹲下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擦去地砖上的血迹。擦着擦着,动作忽然停了——他看见自己掌心还攥着那半截「千秋」链环,断口处闪着冷光,像一道未愈的伤。

「李玉。」他头也不回地唤,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李玉膝行到他身后:「奴才在。」

「明日天亮之前,」皇帝将链环紧紧攥进掌心,断口扎进皮肉,他却浑然不觉,「把内务府、太医院、尚膳监,凡是今夜经手过长公主药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从地狱里飘上来:

「一个不留。」

李玉的额头重重磕在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没敢应声,也没敢不应——他知道,此刻的皇上,已经不是那个会蹲在地上给公主吹伤口的阿黄了。

他是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殿外,雪更大了。风卷着雪粒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近乎绝望的「叩叩」声,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