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抓我也没用。”
邢德海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却依然阴恻恻地笑着,那笑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我上面还有人,你们动不了的人……”
林默根本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火盆中那几页尚未完全燃尽的文件吸引住了。
他迅速冲过去,从火中抢救出了那几页纸。虽然纸张已经被烧得有些残缺不全,但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干部的名字和一些数字。
林默紧紧地握着那几页纸,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愈发猛烈。他冷冷地盯着邢德海,厉声道:“不管是谁,只要违法乱纪,一个都跑不了!”
在将邢德海押解回局里的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当警车驶过前门大街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林副局长,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四爷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默的心头炸响。他不禁眉头一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到局里,林默没有丝毫耽搁,立即提审了邢德海。
审讯室里,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黯淡的色调。
在这昏黄的光线下,邢德海那坑洼不平的脸显得更加狰狞,深浅不一的阴影在他的脸上交错,仿佛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邢德海歪坐在那张木制的审讯椅上,他那残缺的左手小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就像老式座钟的秒针一样,单调而有节奏。
\"姓名。\"王科长翻开牛皮纸封面的笔录本,钢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留下个墨点。
邢德海咧开嘴,露出被大烟熏黄的牙齿:\"四爷。\"
\"啪!\"豆爱国猛地拍桌而起,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哐当作响:\"问你真名!\"
\"小同志,火气别这么大。\"邢德海眯起三角眼,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污垢,\"我要是你,就先问问那本账册上的人名都是谁。\"
王科长按住豆爱国的肩膀,指节发白:\"邢德海,你以为烧掉的那几页我们拼不回来?\"
他从帆布公文包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片焦黑的纸屑,\"技术侦查组的同志已经复原了部分内容。\"
邢德海的瞳孔一缩,但很快又摆出那副混不吝的表情:\"王科长是吧?我记着你了。去年腊月,你闺女放学路上是不是被辆自行车撞了?\"
单向玻璃后面,林默手中的铅笔\"咔\"地折断。他转向身旁的年轻侦查员:\"小张,去查查王科长女儿去年腊月的活动记录。\"
小张翻开牛皮笔记本:\"林局长,确有此事。去年腊月初八,王科长女儿在放学路上被辆无在一个安静的审讯室里,气氛异常紧张。
王科长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铁青,他手中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了一大团墨迹,仿佛他内心的怒火也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王股长,要不要换人审?”站在一旁的豆爱国显得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触怒了王科长。
王科长摘下眼镜,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镜片,然后重新戴上,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坐在审讯椅上的邢德海,厉声道:“不必。”
邢德海却毫无惧色,他嘴角挂着一丝怪笑,露出了两颗金牙,挑衅地说道:“罪?在这四九城,我邢德海就是王法!”
然而,就在这时,审讯室外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声。小张匆匆走进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兴奋:“林局长,密码破译有进展了!”
林局长立刻迎上前去,接过小张递来的信笺,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小张解释道:“这些数字可能对应老式转盘电话的拨号顺序。”
纸上几组数字格外刺眼:
9-15-3
7-22-1
12-5-4
林默盯着数字,突然想起什么:\"粮仓里那本农历书还在证物室吗?\"
\"在!\"小张眼睛一亮,\"每组数字第一个是月份,第二个是日期,第三个是时辰!9-15-3就是农历九月十五寅时...\"
审讯室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透过玻璃,只见邢德海正用头撞木桌,额角渗出血丝。
\"他要自残!\"豆爱国急忙按住他。
王科长却冷笑:\"让他撞。这种旧社会的渣滓最惜命。\"果然,邢德海立刻停了动作,只是阴笑着舔掉流到嘴边的血。
林默推门而入,将信笺拍在桌上:\"邢德海,你上头那三位爷,想听听他们的下落吗?\"
邢德海的笑容僵在脸上,左眼皮开始抽搐。
\"第一位,\"林默指着数字,\"农历九月十五寅时,也就是明早三点到五点,会在老钢厂接货。\"
邢德海的喉结滚动了下,残缺的小指开始发抖。
\"第二位,农历七月二十二子时,在...\"林默故意停顿,\"哦,这个日子已经过了。\"
豆爱国突然插话:\"第三位是不是农历十二月五日卯时?红星小学早读时间?\"
邢德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看来猜对了。\"林默用折断的铅笔轻敲桌面,\"你上头三位,一个管走私,一个管账目,还有一个...\"他目光落在邢德海残缺的小指上,\"专管帮规家法,对吧?\"
邢德海突然狂笑起来,金牙闪着寒光:\"林副局长,你既然都知道,还敢动我?\"他压低声音,\"我要是你,现在就放人,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吗?\"林默从公文包取出那本密码本,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个\"丙\"字,\"这个丙字什么意思?丙号人物?还是...\"他翻到最后一页,\"丙级保护名单?\"
邢德海脸色瞬间惨白。
王科长趁机道:\"你不过是个跑腿的,真以为那三位会保你?他们现在怕是正忙着撇清关系呢。知道为什么抓你那晚,所有电话都打不通吗?\"
邢德海的呼吸急促起来。审讯室里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林默看了眼腕表:\"现在是23点45分。再过三小时十五分,老钢厂就会有好戏。\"他对豆爱国说:\"通知武装民警,准备行动。\"
“等等!”
邢德海突然大喊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我交代,能宽大处理吗?”
林默面无表情地合上笔录本,冷漠地看着邢德海。
邢德海见状,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隐藏着他的救赎之路。
过了一会儿,邢德海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能给根烟吗?”
豆爱国转头看向林默,后者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于是,豆爱国从兜里摸出一盒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邢德海,并顺手用火柴为他点燃。
邢德海接过香烟,迫不及待地猛吸了一口,烟雾在昏黄的灯泡周围缭绕,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四爷这称号……”邢德海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无力,仿佛他的生命力正随着这口烟一同飘散,“是因为我上头还有三位爷。”他苦笑着,露出满嘴的黄牙,“我就是个跑腿的,负责联络和收钱。”
林默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名字。”
邢德海又吸了口烟:\"老钢厂那位,是海关留用的旧人员赵科长;七月二十二那个,是银行会计刘主任;至于红星小学...\"他顿了顿,眼中露出恐惧,\"你们最好别查,那不是你们能动的人。\"
\"说清楚!\"王科长拍桌。
烟灰掉在邢德海裤子上:\"那位姓周,表面是小学教导主任,实际是...\"他声音更低了,\"是某位首长的连襟。\"
审讯室一片死寂。豆爱国忍不住问:\"哪位首长?\"
邢德海露出古怪的笑容:\"密码本上的丙字,就是他的代号。甲乙丙丁,他排第三。\"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小张急匆匆地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神色有些慌张地喊道:“林局长,老钢厂来电话了!”
林默闻声,立刻站起身来,他的眉头微皱,似乎预感到事情有些紧急。他转头对坐在一旁的王科长说道:“王科长,你继续审。”
然后又看向站在旁边的爱国,吩咐道:“爱国,跟我走。”
林默快步走到门口,正准备拉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邢德海的呼喊声:“林副局长!”林默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邢德海。
邢德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恐惧,他哀求道:“我老婆孩子……她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默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邢德海的脸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最后,他缓缓说道:“只要她们与案件无关。”说完,他不再理会邢德海,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爱国紧随其后。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王科长和邢德海。王科长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的表情严肃,目光紧盯着邢德海,说道:“现在,详细说说那位丙首长。”
邢德海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他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烟头烫到了他的手指,但他却浑然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邢德海才缓缓抬起头,看着王科长,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轻声说道:“你们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