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协和医院外科病房的走廊上,照亮了一片清冷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人的鼻腔,让人不禁想要掩住口鼻。
林默站在 308 室门前,他的身影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孤单。
他的目光落在门上那扇磨砂玻璃上,透过那模糊的玻璃,他隐约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影正在交谈。
他的手抬起,正准备敲门,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老领导,林默昨晚真把东西送到林家了?”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梁有为的声音。林默的手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他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看去。
只见市局的张局长正背对着门口站着,他那灰白色的鬓角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
病床上的梁有为则腰间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甚至比病房那单调的白色墙壁还要苍白几分。
“千真万确。”
张局长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门外的人听到,“今早部务会前,林振华特意让他的秘书给我捎了话。”
林默的指节轻轻叩在门板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咚响。这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
病房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林默看到张局长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是我,林默。”
伴随着这声低沉的话语,门缓缓打开,一股冷冽的穿堂风如幽灵般席卷而入。
梁有为强忍着身体的剧痛,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但这一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了伤口的剧烈疼痛,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张局长静静地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将他警服肩章上的金色徽章映照得熠熠生辉。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配枪旁,然而那微微紧绷的肌肉却透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默走进房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搪瓷缸里,只见里面浸泡着几片已经发黑的枸杞。
这是梁局长的老习惯,每次受伤时他都会喝这个,据说可以滋补身体。
张局长突然转身,快步走到门前,确认走廊里没有人后,他迅速地反锁了房门。
这个动作异常突兀,让林默的后颈顿时汗毛竖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张局长从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公文纸,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露出了鲜红的部委印章。
“今早的临时决议。”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手指轻点在暂停技术引进谈判这几个字上,“你父亲在会上放了颗卫星。”
梁有为毫无征兆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他的身体因为咳嗽而剧烈颤抖着,原本就染血的纱布又渗出了新的红色,触目惊心。
林默见状,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扶住梁有为颤抖的肩膀,生怕他会摔倒在地。
在扶住梁有为的瞬间,林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是从梁局长绷带下飘出来的,还混杂着磺胺药粉的苦涩味道。
“陈副司长什么反应?”
梁有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气喘吁吁地问道。
张局长冷笑一声,回答道:“当场就摔了茶杯。”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不过苏联专家团改签了今晚的航班,他就算想翻天也翻不了。”
张局长接着说道,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林默的视线落在了梁有为枕边的手枪上,枪柄已经磨损得很严重,显然跟随它的主人经历了许多风雨。
林默不禁想起昨晚父亲书房里彻夜亮着的灯,以及今早出门时父亲那句没头没尾的叮嘱:“这几天别去局里。”
“小林啊。”张局长突然拍了拍林默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林默回过神来,看向张局长。
“这两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张局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亲现在就像在走钢丝一样,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所以你千万不要让那些有心人抓住把柄,给你父亲惹麻烦。”
张局长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一样,但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林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突然开始嘶鸣起来。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在提醒着人们什么。
林默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蝉鸣打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那棵梧桐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然而,林默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走了——他想起了昨夜书房门缝下的那道金线,以及父亲映在墙上的剪影。
那道金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而父亲的剪影则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林默的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是在追赶着时间一般。
张局长的反应速度极快,他如同闪电一般将手中的文件迅速塞回了内袋。
与此同时,梁局长的手也已经按在了枪柄上,他的身体微微紧绷,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响。
“查房。”一个清脆的女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梁有为艰难地躺回床上,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显然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当他的身体完全躺平后,林默注意到他绷带上的血迹已经扩散到了巴掌大小。
护士推着小车缓缓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病床上的梁有为身上。
“病人需要绝对静养。”
护士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满,“探视时间还没到呢。”
张局长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在护士面前晃了晃,说道:“公安公务。”
他的笑容亲切得让人发毛,仿佛能透过那层皮肉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让人不寒而栗。
“小同志,308 室今天的查房记录就写一切正常,明白吗?”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护士的脸色变了变,她显然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要求。
但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她还是匆匆量完了体温,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地退了出去,甚至都没敢回头看一眼。
梁有为望着关上的房门,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有些突兀和诡异。
“老领导,你这套唬人的本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局长打断了。
“别说废话。”
张局长面无表情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铝制饭盒,“你媳妇熬的小米粥,趁热喝。”
林默接过饭盒,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他的眼镜。
他下意识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着镜片,却在这时,听见梁局长低声问道:“林振华那边有把握吗?”
张局长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淡淡地说:“他手里有王牌。”
“梁局,您的伤……”
林默一边轻声问道,一边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准备喂给梁有为。
突然,他注意到粥底沉着几颗红枣,这让他想起了梁夫人的习惯,她总是喜欢在粥里加红枣,说是可以补血。
“工伤。”
梁有为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就是抓小偷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时,张局长突然咳嗽了一声,林默立刻会意过来,便不再追问下去。
他心里却不禁想起了上周报纸上报道的一则新闻,说是苏联专家来参观机床厂,照片里父亲站在一个角落里,他的表情异常凝重,与整个喜庆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我该回去了。”
林默说着,缓缓站起身来。当他走出病房时,张局长也紧跟着走了出来。
在弥漫着浓烈药水味的走廊里,张局长脚步匆匆地追上林默,然后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
“转交你父亲。”
张局长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就说夜莺安全了。”
林默接过信封,用手捏了捏,感觉里面似乎装着钥匙之类的硬物。
医院的广播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通知某位医生立刻前往急诊室。
在这嘈杂的广播声中,张局长突然凑近林默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两天无论谁问你昨晚的事,你都要说不知道。”
林默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看向张局长,只见对方一脸严肃,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情。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包括保卫处的人吗?”
林默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尤其是保卫处的人。”
张局长加重语气回答道,然后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转身缓缓走回病房。
林默目送着张局长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明显有些不太灵便。他想起张局长去年在追捕敌特分子时,不幸中了一枪,那道枪伤至今仍未完全恢复。
医院门口,烈日当空,阳光炽热而刺眼。林默眯起眼睛,适应着这强烈的光线。
就在这时,他瞥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车牌尾号是 17,那是工业局的车。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车里的人似乎也在注视着他。
林默心中一沉,他立刻装作没有看见那辆车,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