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莫格罗姆议长如同被灼伤般猛地缩回手指,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被身后的基斯林扶住。
其他矮人大师们也纷纷惊得从石座上站起,骇然地看着这超出理解的一幕。
共鸣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但长矛和碎片依旧散发着不稳定的余波,光芒微微起伏。
莫格罗姆议长推开基斯林,站稳身体,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米勒,看着那些碎片,眼神彻底变了。
“裂痕……”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感受到了……那道裂痕……就在‘现在’的深处……通往一个……破碎的……”他无法找到准确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理维度、直指存在本质的创伤预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其他议会成员,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动摇。
“他说的是……某种形式的真相。”莫格罗姆最终艰难地承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铁砧上敲下来的,“完整的矛……它的核心……确实有不稳定的裂隙……某种……指向终结的必然。而这些碎片……”他看向米勒的掌心,“它们……是那终结之后的……回声。痛苦,但是……真实。”
霍尔德大师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看着议长那从未有过的、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神情,看着那依旧不稳定震颤的神矛,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基斯林大师眼神狂热更甚,他几乎要扑上去仔细研究那些碎片,嘴里念念有词:“时间创伤的具象化……存在状态的叠加干扰……奇迹……这才是真正的锻造奇迹……”
莫格罗姆议长缓缓走回自己的石座,沉重地坐下。他摘下单眼镜片,用力揉了揉鼻梁,显得无比疲惫。
大厅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不再是怀疑和敌意的沉默,而是被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认知所冲击后的茫然与沉重。
过了许久,莫格罗姆才重新抬起头,看向米勒,目光复杂难明。
“人类……米勒,是吗?”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审慎,“你的证明……我们收到了。虽然依旧无法完全理解,但它足够……沉重,沉重到让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权衡一个千钧重担。
“交换……并非不可能。”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但我们需要时间。不是怀疑你,而是需要……时间来理解这一切,来评估这个‘循环’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也需要……仪式,来安全地进行这种……跨越时间的交换。矮人做事,不凭一时冲动,哪怕面对的是……神迹或诅咒。”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议员,大多数人都保持着沉默,算是某种默认。霍尔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但也没再出言反对。
“你可以暂时留在王庭,”莫格罗姆对米勒说,“基斯林会为你安排住处。在此期间,不要离开指定区域。我们需要……商议。”
米勒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丝,但远未到放松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将碎片重新小心包裹起来。
“我明白。”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让这些固执的矮人接受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需要的不仅仅是证据,还有时间来说服他们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前路依然未卜,但至少,第一道关卡,他勉强通过了。
基斯林走上前,示意米勒跟他离开。走出黄铜大门时,米勒回头看了一眼那悬浮的誓约之矛,它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但符文的光芒,却比之前黯淡了些许。
仿佛真的被那来自未来的“伤痕”,触碰到了存在的根本。
基斯林将米勒带到的地方,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说是一处嵌在王庭外围岩壁里的检修甬道尽头。
一个狭小的石室,门是厚重的、带有明显锁闭结构的金属栅格。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深层岩石的冷涩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壁上一盏昏黄的、以地热驱动的晶石灯,嘶嘶地散发着不稳定光晕。
一张硬石床,一张金属桌,别无他物。
监牢的意味,远多于招待客人的居所。
“还请客人先待在这里吧。”基斯林言简意赅,复杂的目光在米勒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沉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机括转动,锁死。
寂静压了下来,只有晶石灯细微的嘶声和自己血液流动的鼓噪。
米勒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坐下。
放松下来后,一种更深层的不适感才猛地凸显出来。
不是伤痛,是某种……更内在的扭曲感。
仿佛他的五脏六腑被无形的手缓慢地拧转,又像是他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一个尺寸不符的容器,每一寸都在承受着排斥的压力。
眼前偶尔会闪过极其短暂的、色彩失调的模糊重影,耳朵里捕捉到不属于此地的、细微的噪音碎片——像是金属的悲鸣,又像是某种庞大的能量流过管道时的低沉嗡啸。
时间……在他身上产生了某种“排异反应”。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正在本能地排斥他这个不该存在的异物。
等待?矮人的商议可能旷日持久,但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坐以待毙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必须拿到誓约之矛,现在。
夜色透过栅格门狭小的观察窗渗入石室,将内部染上冰冷的深蓝。
外面走廊传来守卫规律且沉重的脚步声,盔甲摩擦,蒸汽阀件偶尔泄压的轻嘶。监视并不严密,但足够有效——对于常规意义上的囚犯而言。
米勒静坐在黑暗中,呼吸放缓,感知却如同蛛网般延伸出去。他需要创造一个视野盲区,一个足够他施展那危险跳跃的瞬间。
【暗影哨兵】。一只渡鸦使魔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凝聚,鸦羽的边缘模糊不定,眼窝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幽光。它歪着头,等待指令。
米勒的意识与渡鸦链接,视野瞬间分裂。
他本人的视线依旧局限于昏暗的石室,而另一个视角则穿透了金属栅格,沿着冰冷的岩石走廊向外飞速掠去——这是渡鸦的视野。
渡鸦灵巧地避开了光源,贴着廊顶的阴影疾飞。
很快,它找到了目标:走廊拐角处,一个堆放废弃零件的杂物凹槽,足够黑暗,也足够容纳一次短暂的火焰重组。
视角锁定。
米勒收回部分心神,抬起手,指尖捏着一根火柴。
点燃后,米勒面前的空气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黑色漩涡。
米勒迅速将火柴塞进那短暂的黑色漩涡之中。
火柴消失在其中。
几乎在同一瞬间,通过渡鸦的共享视野,他看到那根火柴从凹槽前方的空气中一个同样的、一闪即逝的黑色漩涡里掉了出来,落在积满油污的零件上。
就是现在!
【融火之躯】!
米勒的身体瞬间化作一团人形的跃动火焰,然后坍缩、消失。
石室内重归寂静,只有那盏晶石灯还在嘶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