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公司的牌子，就用红漆写在一块木板上，挂在了南郊基地那个最大的仓库门口。
没有剪彩，没有鞭炮。
除了张西范和几个核心手下，再没有外人。
“行了，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正经公司了。”
张西范拍了拍手，指着仓库里隔出来的几间简陋办公室。
陈建军领了命令，第二天就提着两个塞满了“大团结”的黑皮包，一头扎进了四九城的各个衙门里。
可一连三天，他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脸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难看。
到了第四天晚上，陈建军把那两个黑皮包原封不动地扔在张西范面前的桌上，人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西范，不行，这路子走不通。”
他抓起桌上的茶缸，灌了一大口凉茶。
“我托了多少关系，见了七八个管事的，从科员到副科长，一提买地的事，人家看我就跟看疯子一样。”
周海在一旁听着，也皱起了眉。
“钱都送不出去？”
“送？”
陈建军苦笑一声，“人家连门都不让我进！好不容易堵着一个，我刚把包的拉链拉开，他脸都白了，跟躲瘟神一样躲着我。”
“还拐弯抹角地敲打我，说什么现在政策不明朗，土地是国家的根本，私人公司想买地，是痴人说梦，水深得很，淹死人连个泡都不冒。”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刚燃起来的雄心壮志，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张西范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我让你们办的事，都办了？”
陈建军点点头，从另一个包里拿出一沓资料。
“办了。城里所有濒临倒闭，欠了一屁股债的国营厂，名单都在这了。尤其是你点名要的，二环边上那家红星纺织厂，情况最惨。”
“厂子已经停产半年了，欠了银行五十多万，还欠着底下八百多个工人三个月的工资。厂长老李，叫李卫国，头发都愁白了，据说天天有人上他家堵门要说法。”
周海听得直咧嘴。
“科长，这不就是个无底洞吗？咱们接过来，光是给工人发工资，就能把咱们拖死。”
张西范没理他，而是摊开了那张四九城地图，拿起红笔，在“红星纺织厂”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谁告诉你们，我要直接买地了？”
他抬起头，扫了一圈众人。
“明天，老陈，你跟我去一趟纺织厂。”
“去干嘛？”
“去当救世主。”
红星纺织厂，厂长办公室。
李卫国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张西范，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张总，您……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接手你们厂子，包括全部的设备和土地。”
张西范把一份拟好的合同，推了过去。
“银行五十多万的债务，我来还。八百多个工人，一个不下岗，之前欠的工资，我三天内补齐。以后，他们就是我远大公司的人，工资待遇，只高不低。”
“另外，厂里所有退休工人的养老问题，我全包了。”
李卫国的手，颤抖地拿起了那份合同，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他头发晕。
他以为，对方会趁火打劫，把价格压到最低，把工人当包袱一样甩掉。
可对方开出的条件，何止是优厚，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那……那我们厂子……”
“厂子，连同地皮，一块钱，卖给我。”
张西“范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一块钱。
买一个占地几十亩，位于二环边的工厂。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李卫国心里清楚，对于一个负债五十多万，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烂摊子来说，有人愿意接盘，已经是烧高香了。
“张总……我……我代表全厂八百多名职工，谢谢您！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厂长，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当场就要给张西范鞠躬。
张西范扶住了他。
“李厂长，别来这套。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
“签了合同，今天就生效。我要马上，把厂子接收过来。”
当天晚上，南郊基地，食堂里破天荒地摆了一桌庆功宴。
傻柱拿出了看家本领，菜上得流水一样。
所有人都很高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
只有张西范，没怎么动筷子。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
声音不大，但在喧闹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
周海喝得有点多，晃晃悠悠地过去开门。
“谁啊？大晚上的……”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相貌普通，扔人堆里就找不着。
可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气质，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刀，锋利，且危险。
男人没理会周海，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主位上的张西”范身上。
“哪位是远大公司的张总？”
张西范放下了酒杯。
“我就是。”
男人走了进来，屋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他径直走到张西范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了桌上。
“我们景爷，听说张总今天办了件大事，特意让我来，送一份贺礼。”
周海凑过来看了一眼，伸手拿起信封掂了掂，是空的。
他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空的？你他妈的耍我们？”
男人连看都没看周海一眼，只是盯着张西范。
“景爷说了，在四九城这池子里捞鱼，是好事。不过，捞鱼，得懂规矩。”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网的收成，不管多少，按老例，得有一半，孝敬给这池子的主人。”
“操！你算哪根葱？敢跟我们科……张总这么说话！”
一个侦察兵出身的兄弟，拍案而起。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看了那个兄弟一眼。
就那一眼，那个兄弟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坐下。”
张西范开口了。
那个兄弟才悻悻地坐了回去。
张西范把那个空信封，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
“景爷？没听说过。”
“以后，张总会经常听到的。”
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
“景爷明天晚上，在‘莫斯科餐厅’设宴，想请张总过去，单独聊聊。”
“聊什么？”
“聊聊……远大公司，以后，到底有没有资格，在这池子里打渔的问题。”
说完，男人不再停留，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砰！”
周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满桌的菜，都跳了一下。
“科长！这他妈的景爷到底是谁？也太嚣张了！简直是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
“这不就是明抢吗？还他妈一半！他怎么不去死！”
“不行！明天我带兄弟们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条命！”
其他人也跟着，群情激愤。
张西范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起桌上的那根红蜡烛，将那个空信封，凑到了火焰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信封的牛皮纸，在火焰的烘烤下，慢慢变黄，变焦。
紧接着，一行用特殊药水写下的，浅褐色的字迹，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周海把头凑过去，一字一顿地念道：
“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落款，秦……秦援朝？”
念完，周海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秦援朝？秦将军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