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餐厅的门口,周海拦在了车前,满脸都是急色。
“科长,这不明摆着是鸿门宴吗?就带柱子哥一个人去,万一……”
“万一什么?”张西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没什么表情,“吃饭的地方,带个厨子,天经地义。人带多了,反而像上门寻仇,落了下乘。”
他拍了拍周海的肩膀:“放心,在基地等我消息。”
说完,他便带着一脸忐忑的傻柱,走进了那扇气派的旋转门。
餐厅里灯火辉煌,处处透着一股子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洋气。张西范被侍者引着,穿过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来到一间包厢前。
门一推开,一股混杂着烟酒和高级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包厢里,一个穿着将校呢军大衣的年轻人,正众星拱月般地坐在主位上。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铜制的打火机,正是秦将军的长子,秦景。
他身边,围坐着七八个年纪相仿的男女,个个衣着不凡,神情倨傲。
看见张西范进来,那群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
“哟,这就是那个靠收破烂起家的远大张总?”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阴阳怪气地开口。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还以为是三头六臂的人物。”旁边一个女人拿手帕掩着嘴,发出一声轻笑。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人。傻柱的脸当场就涨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张西范却像是没听见,他径直走到桌前,对着主位的秦景,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让景爷久等了。”
秦景这才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没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张西范坦然坐下。
傻柱站在他身后,像一尊铁塔,怒视着那群发出讥笑的人。
“坐,都站着干什么?让张总看笑话。”秦景把玩着打火机,慢悠悠地发话。
包厢里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秦景给自己的杯子倒满酒,却不给张西范倒,他把酒杯推到桌子中央。
“张总,听说你接了红星纺织厂,手笔不小。”
“小打小闹,混口饭吃。”张西范答道。
“混饭吃?”秦景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在四九城这地面上,想混饭吃,得有牙口。牙口不好,容易被骨头噎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你那块地,我看过了,位置不错。但格局,还是小了点。”
秦景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四九城地图。他拿起一支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
“张总,我这儿,有个真正能让你一步登天的大买卖,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玩玩?”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支红笔,落在了地图上。
那个圈,圈住了前门外一大片的旧城区。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城根儿底下最核心的地段!
陈建军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怕是会当场激动得晕过去。
张西范看着那个圈,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震惊和渴望。
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秦景,你这哪里是给机会,分明是递过来一把淬了毒的刀。
前世,这片地就是个天坑。下面是前朝留下来的复杂地下暗河,地质勘探的结论是根本不适合盖高楼。更要命的是,那片区域住着上千户人家,都是几代人生活在那里的老户,关系错综复杂,拆迁的难度,堪比登天。
后来,有个港商不信邪,投了巨资进去,结果活活被拖了十年,最后资金链断裂,破产收场。
秦景的算盘打得太响了。
他这是要用自己的钱,去填那个无底洞。只要自己陷进去,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自己好不容易拿下的红星厂,连同整个远大公司,一口吞下。
“景爷……”张西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表演开始了,“这……这么大一块地……您……您真能帮我拿到?”
他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的土财主。
秦景和他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那眼神里,轻蔑更浓了。
“只要张总有这个实力,我自然有这个面子。”秦景坐回位置上,享受着张西范的“失态”。
“有!有实力!”张西范猛地一拍桌子,好像生怕机会跑了,“钱不是问题!”
他站起身,端起桌上一瓶没开封的茅台,拧开盖子,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倒得满满当当。
“景爷!您这真是我的贵人!什么话都不说了,这杯酒,我敬您!”
说完,一仰头,一杯酒见了底。
“哈哈哈,好!张总果然是爽快人!”秦景大笑起来。
张西范抹了把嘴,脸颊因为酒精和激动,涨得通红。
“景爷您这么看得起我张西范,我要是再没点表示,那还算人吗?”
他转向身后的傻柱。
“柱子!把我带来的东西,拿给景爷!”
傻柱一愣,还是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张西范把文件恭恭敬敬地推到秦景面前。
“景爷,这是我刚拿下的红星纺织厂的合同。我决定了,这个项目未来的所有收益,我拿出两成,孝敬给景爷和各位哥哥姐姐,就当是……是我的投名状!”
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秦景和他那群同伴,全都愣住了。
他们设想过各种可能,想过张西范会讨价还价,会提出各种条件,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上道”,甚至上道到了愚蠢的地步。
还没开始合作,就主动送上两成的利润?
这是钱多得烧手,还是脑子被门挤了?
秦景拿起那份文件,看了几眼,脸上的轻蔑,终于化作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高看这个泥腿子了。
“好!张总这个朋友,我秦景交了!”他一拍桌子,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秦景已经彻底把张西范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自己人,话也多了起来。
“张总你放心,前门那块地,我帮你搞定。也就是我爷爷最近退下来,闲在家里,总爱念叨我们这些小辈,要多做点实事。我才能从规划的叔叔伯伯那里,提前拿到点风声。”
张西范端着酒杯,状若无意地附和着,耳朵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两个字。
爷爷。
秦援朝将军的父亲,那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如今退隐在家,一心只想赏花弄鸟的秦家老爷子。
原来,真正的鱼,在这里。
宴会结束,张西范已经“喝”得站都站不稳,被傻柱搀扶着,离开了餐厅。
一坐进车里,他原本迷离的表情,瞬间变得清明。
“柱子哥。”
“范哥,您没事吧?”
“没事。”张西范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回去后,准备一下你最拿手的谭家菜,用料要最好,做法要最地道。明天,咱们要去拜访一位真正的大人物。”
秦景这条小鱼,只不过是用来引出深海里那条鲨鱼的饵罢了。
……
同一时间,秦景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回到自己的书房,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原本倨傲的神情,立刻变得恭敬。
“爸,他上钩了,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很好对付。”
电话那头,传来秦援朝沉稳的声音。
“不要小看他。李广发那个老狐狸,亲自跟我提过这个人。还有,你那位‘老领导’伯伯,最近也亲自过问过他的事。”
“他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